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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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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17 18:0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出生未知,父母不详,却不知为何有一个师父。我从小受困,四面高墙,一样不知为何。
  我懂事的时候命运安排我目睹武林中最浩大的一场比武。
  当时江湖中有两个派系,便是少林和武当,少林的势力比武当强大一点,因为大家都觉得长头发很难打理……

作者:韩寒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7 18: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分


我出生未知,父母不详,却不知为何有一个师父。我从小受困,四面高墙,一样不知为何。

  我懂事的时候命运安排我目睹武林中最浩大的一场比武。

  当时江湖中有两个派系,便是少林和武当,少林的势力比武当强大一点,因为大家都觉  
得长头发很难打理。少林信仰佛教,抛去一切的表面或者深刻,年幼的我觉得它讲究的是“忍”字,派中高手和普通人的区别就是“忍”的度,高手的出手总是那么时机恰当,有的时候一样的事情在不同的时间做会有不同的效果。

  师父写下:时,空,皆无法改变,而时空却可以改变。这很难理解。我的早期理解是一个逗号可以改变一切,师父说:不,你仔细看。

  我说,上句和下句就有一个逗号之差别。

  师父说,你只看到表面,你仔细看,差别不只一个逗号。

  从日落到日出,我将手上捧的俩字看到快不认识了,师父将我叫入房中说:你看出差别了吗?

  我说,我只看出一个逗号的差别。师父说,你已离答案很近,但是离答案越近,便越容易找不到答案。

  我跪在地上请求师父参破。

  师父说,看,其实是两个逗号。

    少林武当恩怨已久,分歧明显后,少林内部便更加严格。秋天时候,师父下令统一江湖中所有少林子弟的服饰,但是麻烦随即而来,服饰统一后,坊间便有伪造,一些人购得少林服饰后,打劫拐骗,严重蛊惑民心。师父十分疑惑,为何没有人冒充武当?我说,武当上下皆是便衣,不过师父宽心,武当作恶多端,已经不需要冒充,而少林形象一向很高,所以才会有人受骗。


  师父听了没表情,觉得外表只是次要,而外界纷扰,清者自清,主要要在修行上和武当有区别。“忍”字是种技巧,刃悬于心,退一寸则不成忍,进一寸不成仁。我们静静思索忍的度。其实忍字不难,不就是憋着吗,关键是“度”难以掌握,倘若出手太早,我等便和武当没有区别,这是少林的大忌;倘若出手太晚,我等已然被打死,自然很愚蠢。

  我的师兄叫释空,师父应该很不喜欢他,他的身世很特别。我们一起出去,最先动手的永远是他,关键是他并不具备我佛精神,不光在我们中间他最先动手,甚至在敌我之间他都是第一个。我想,他是只记住了师父一万多句话中的一句,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并且是后半句。

  江湖中群龙无首的时候看似很乱,但是群龙有首的时候其实更乱。我记忆中的那场比武很乱,大家靠人口传播,此事已经成为全国轰动的事件,圈内圈外更觉得这是今年惟一具有观赏性的赛事,只是人多口杂,在传播过程中出现了很多不可避免的误差,好不容易统一了时间以后,地点上出现了很多的传说,有说在府前广场的,有说在城外竹林的,有说在望江楼外的。而当时皇帝对张贴布告管理很严,所以传说只能如此继续。


  那天,长安城大乱,城中各大广场竹林妓院客栈饭庄前都出现了千人以上围观人群,自发组成很多堆,各自坚信将目睹世代的交替。

  武林中的想法是,比武在城中最高的地点上举行,这样方便大家的见证。长安最高的点莫过于朝中宰相开的怡春阁。可是当时楼下居然只有一些圈内的人士,为了权威和公正,大家决定将决斗推迟两个时辰。我记得很多少林的人都在城中宣传,决斗真正的地点是长安城最高的地方。江湖虽然是少数人的,但是江湖要多数人都看见。

  两个时辰以后,负责传话的释空告诉我师父,怡春阁下依然人群稀少。

  师父对我说:你看,任何事情都要当机立断,不能一再拖延,和很多人有关联的,更加不能一变再变,这样,谁都对你失去信心。今日的决斗本是天下大事,可是民心已失,那结局无论怎样,都在历史上有所遗憾。


  说完,又有消息传来,城西一棵千年古树下围了上万人。师父当时很诧异,有人向他提议,那场比武可以移到那里举行,毕竟人少好迁移。师父说,不能在树上打,万一掉下来,那怎么办。长安再好也好不过这屋顶,告诉他们,在怡春院屋顶上,朝廷就不管了,人那么多,朝廷也不好管。

  口信发出去,民众又纷纷向怡春院涌来。

  那时我觉得,其实人民是愚蠢的。

  少林的当家人慧竟和武当的当家人刘云此时已经从梯子上走上屋顶,两人对视站着,手背在身后,很威风。时辰到后,俩人的衣服都被风掀动了一下。我看见刘云掀起手掌发了暗器,慧竟微微闪了一下,那针刺入屋顶雕龙中,从龙额头刺入,却从龙须中探出针头,可是终究无力为续,卡在龙雕中。我看见慧竟用手指抽出镖,应该完全没有想到那针很阴险,没那龙头挡着还能回来。

  那一镖极为隐蔽,我只能从他的袖口扬了一下判断镖已出手,而且速度应该很快,只是有点歪,擦破了刘云的耳朵。速度准度和隐蔽程度一直很难三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下面围观的人大喊:快动手啊。

  师父问我,几招了?

  我说:两招,如果我们的镖没有毒,那应该没有胜负。

  师父说:我们的镖没有毒。

  我问:为什么我们的镖没有毒,寺里有很多天下奇毒的方子,用了我们今天就赢了。

  师父说:毒别人的,终将毒到自己。而且镖没出手前,自己离危险是最近的。

  刘云伸出手掌,往前走了一步。突然猛向慧竟冲过去。慧竟往后退了一步,但是我看见他脚尖触到瓦块的一刹那,那片瓦块移位比正常要大,而慧竟那步应该很用力,因为要支撑住身体,接刘云那一招。我感觉那片瓦会松塌。

  那一步后,整片瓦都陷了,慧竟没站稳,从屋顶上往下滚,过程中,我看见他一直伸手要扒住瓦片,可是瓦片的方向和结构注定只能被掀掉。


  一声巨响后,慧竟从屋顶上摔下来,腰撞到围墙,重重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下面马上骚动了。少林的人立刻围上去,而民众还呆在原地没有反应。武当的人各个笑逐颜开,因为在大家眼里,正常决斗过程就是俩人站半天没动静,少林那边第一个动作就是一脚踩空栽下去了。刘云在屋顶上高举双手。武林新的盟主就这样诞生。

  虽然过程比较简单,但是观看的人群还是普遍觉得满意,首先,高手过招自然是几招的事情,况且一个人一生中能亲眼看见几回人从屋顶上栽下来。人群中大部分暂时还没弄明白是谁掉下来了,但是大家都觉得,另外一方发了什么不知名神功,因为大家普遍觉得大地震了一下。

  几天以后,传言将更加悬乎。

  武当的人正要去接刘云,突然我师父说,少林弟子,把他们压下去,把梯子砸了。那年,少林就在长安附近,而武当远在千里外,所以少林来了数千人,武当只派了代表几百人。我们很快把他们围住。谁也没有出手。

  刘云在屋顶上喊,给我冲进来,弄我下来。百姓们,我是盟主了,快拿来梯子。

  而此时,怡春院外已经没有看热闹的了。危难时刻,百姓的撤退总是那么神速。人已经一个没有,地上只有一棵大白菜还在打转。

  朝廷的意思是,那是江湖上的事情,陆地是大,江湖是小,江湖的事情,我们管不过来,谁挑起的,还要谁解决。

  高官们其实很关心这件事情,每天都有偷偷探听消息的,首先,虽然皇帝淡化处理,但是谁都知道,这是国家的大事情。皇帝的风格是,越是大的事情,越要没有动静。朝廷的稳定和天下的安定很可能与这件事情有关联。其次,也是最关键的,只要刘云一天在屋顶上,怡春院就一天不能开放。

  僵持了十四天,刘云终于饿死了。

  从此就开始了乱世。我很奇怪,我自己有记忆的时候是五岁的时候。五岁我就在少林寺里。我的师父在这里应该很大,以为他只有两个徒弟。一个叫释空,是我师哥,我叫释然。

  那些年,少林旺盛,旺盛到释字已经无法再取法号,师父自己偷偷留了几个好听或者有  
意义的字,留给有关系的人,这些人一般给人看自己法号的牌子别人就知道肯定后台很硬,不是总寺里管事务的,就是与外面大官有关系的,所以一亮法号牌一般去哪里都没人截,在路上骑马也是怎么骑都可以,强行超马,内道超驴,逆行,超速,违章拴马,轻微追尾,衙门都不会管。有些家境不好要出家的,都因为自己的法号实在太难听而放弃了来少林的念头,转而行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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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7 18:07: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分

  六岁时候,我听师父对一个在寺前跪了七天的人说,你只能叫释放了。我看就这个好听一点。

  七岁的时候,我听师父对一个在寺前跪了十天的人说,我很感动,但是法号不多了,我看剩下的最好听的也就是释奶了。


  那人说:谢师父,但是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只要不叫这个法号,叫什么都可以。

  师父说:那就只有释屎了。

  那人可能跪晕了,居然公开表达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师父,法号为何只能是两个字,三个字也可啊。

  师父说:我师父传下的就是如此,并且规定不能取三个字。

  那人说:三个字不行,可以四个字啊。

  师父说:你太多嘴了,难道你想叫释迦牟尼吗。

  此人最终扫了一个春天寺庙以后留在少林,法号释奶。

  师父说,他最喜欢“然”字,“然”字包含的东西最难以说清。他将然字给了我。我当时不知道一个如此好的法号包涵的意义,其实我更喜欢“释空”,师兄也同意大家换一个法号,但是我们表达了这个想法以后,被双双罚跪了一个昼夜,师父说,这些,不是想换就换的。这些,是命里带来的,你不能与命换,除非你拿命换。

  随着我渐渐地长大,我越来越发现我有别人没有的功能。江湖武术,无非是这样,武林高手一人能抵十人,暗器奇准,眼力甚好,虽然跑得快,跳得高,但快快不过马,高高不过墙,只是比普通人跑得快那么一点点,跳得高那么一点而已,而武林的发展最终将集于暗器,只是这样。但是我只要愿意,就算你一个动作再快,我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而且犹如慢放,暗器再快,十丈开外到我面前我感觉也要一个哈欠的工夫,我可以早早去接。但是我接或躲的动作在我看来也很慢,而师父训练的,也只是让我的动作越来越快而已。


  师父说,你瞎了三辈子,所以这辈子还的。

  我说,那多好,这辈子多开心。

  师父说:你不知道你上辈子的苦。

  我说,那我下辈子呢。

  师父说:还是个瞎子。你这样的能力,三生一个轮回。

  我说,那三百年才能再出一个我了。

  师父说:不是三百年,是一百年,你的三世总共一百年。

  当时,师父还没有教我除法。

  我七岁的时候,天亮就起床,然后站在院子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谁从哪儿抛出一把扫帚,我必须不让它落地,否则我要倒立一个时辰。我最怕倒立。扫院子的时候,我每一扫帚都不能让灰尘扬起,所以一扫帚下去马上要反过来压住,如此往复,很是辛苦,师父这样做一定是为了让我动作更快。我大部分时候觉得我很聪明,但是十年后师父一句话使我惊醒。师父说,你不用那么累,如果每一把扫得很慢,灰尘就不扬起来了。


  日复一日都是这样,可是我却想过院外的日子。少林对我的看管很严,我去什么地方都有人跟随,而且都是很多人。其实他们做的任何事情出的任何招式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只是要出去自己玩一会儿罢了,自然会回来。

  可是我五岁前都做了什么?我问师父,师父说我五岁前玩够了,到了学东西的时候了,奇怪的是,为什么我的记忆空白了五年。

  七岁夏天,我和释空终于被批准去院子外面洗澡,寺庙在山上,不远处就横着一条小河,边上还有很多枣树。那次洗澡树上一共掉下三十一个枣子。

  释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说,我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释空大我三岁,他说,我们都已经有高强武艺,偷偷下山先弄明白我们是谁,再玩点好玩的吧。


  我知道,几天里弄明白身世是不大可能的,去玩倒是真的。

  我马上表示赞同。

  释空说,我们不能走山路下去,我们沿着小河往下趟。

  大家还没有表态,都已经情不自禁往下趟了,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沿河有一个山洞。

  在寺里我们听过很多故事,并发现举凡传说中的人物,肯定只在洞里得到了改变命运的神秘力量,我曾经感叹,在寺里呆十年还不如洞里搞一搞,师父说,那是定数,以前的只是为定数发生前的准备,是引导你生命走向定数的必要,因为定数不是你生命的定数,而是一个时代的定数,恰巧需要发生在一个生命里。我表示无法理解。师父说,就是说,你现在不好好在少林寺练习武功,面前有一万个洞也没用。

  而那天,终于让我见到山洞。释空非常兴奋,扑向洞口。俩人当中已经有一个很兴奋,所以我必须显得很冷静,因为在传说里,是人物很少激动,但是我终于忍不住,因为那个洞的位置大小和开口的形状都太正点了,太传说了。我面容严峻跑得比师兄还快。

  就像传说里的一样,还没到洞口,我俩已经不醒人事。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寺庙里,师父的声音飘来:“你终于醒了。”

  我张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那洞如何了。

  师父摇摇头。


  我又问:师兄如何了?

  师父说:比你醒得早,在罚马步,已经站了一天了。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还得昏迷。

  师父说:你不用罚。

  我说:为什么?

  师父说:此番你们进洞,肯定是你的主意。但是你师兄醒得比你早,所以把罪全扛了,说是强拖你进去。既然这样,我就不罚你了。

  我说:究竟怎么了?

  师父说:你先听我说,你记住你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以后做事情一定要记住,你越是觉得非做不可非去不可的事情,就一定要慎重。你还小,不一定明白。但是你一定都会记住,一般人醒,第一句话都是“这是哪儿?”,你先问洞再问师兄,说明你很明白你要明白的东西。而且在你心里的次序也很清楚。记住什么事情都要遵循心里的次序。

  我说:那师兄醒后第一句话是什么?

  师父说:我不告诉你。不过,你将来会知道,你们俩人,终究不能共存。

  第二天,我遇到释空,我始终不明白他醒来第一句话是什么,他说,站太久,忘了。

  我说:怎么着好好地就迷过去了呢?

  师兄说:我要知道怎么迷过去的那还能迷过去吗。


  我说:我要再去那洞里。

  师兄说:怎么去,这是九山十寺里最严密的寺,根本不可能出去。

  我说:那洞多可惜啊。

  后来,我决定去找师父解决问题。

  师父说:那个洞我也知道,我其实很想告诉你们,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你们觉得在寺里很无聊,就给你们留一个秘密,等到来年此时,我自会告诉你们。

  方丈在一边笑。我们走后,方丈说:这两个小孩,一个洞就能说一年啊,真是一洞一世界啊。不过这么小就在寺里,多少是无聊啊。

  师父说:只有有苍白的童年,才能有无情的壮年。江湖上一定越来越血腥,他们都将是高手中的高手,和他们为敌的也都是高手,高手间的过招,就看谁心里没有多余的事情了。一招一命半招心,心里有太多事情,怎么能没有杂念。

  方丈说:我不管这事情。

  师父说:江湖何时可以统一啊。

  方丈说:不能啊。不统一是外乱,统一是内乱,人心乱,有什么办法。心里的事情没什么办法。

  九岁冬天。

  天气转冷,大雪渐厚。外面世界闹了饥荒,寺外每天都有上千人坐着。当年皇室发生无关政权的内乱。盛传宫中只是几个贵妃和皇后的恩怨,却让皇帝无心治国。无心治国其实也罢,惯性决定国家越大,政权越长,不治也是如此,空出一两年,搞搞搞不清的,加点自然灾害,地方来一点小骚乱,各部看看热闹,心腹想想办法,才是治国长久之计。没灾怎么救  
,没乱怎么平,没匪怎么剿,不救灾不平乱不剿匪,皇帝不就只剩下性生活了。不过本朝皇帝很厉害,光是性生活就能搞出大乱子来,皇后要废贵妃,贵妃居然能有本事起兵围长安,此时还遇上民间瘟疫,不过恰好因为长安被围着人都进不来结果没一人染上。

  寺里虽然很清净,但是外面一直很热闹,每天都死人,寺门每天都有无数人撞,师父终日发愁,门是不开好还是开好,不开,人心尽失;开,同归于尽。原则上一定要做的事情超过原则上的度真是很麻烦,师父矛盾到一塌糊涂。

  当天晚上,方丈把人全叫来,问,开还是不开?

  我说:开!

  师父说:你想趁乱出逃。

  我说:没这意思,民——民众受苦,我们少林——

  师父说:开也可以,先把这小子绑梅花桩上。

  此时,门外又开始传来撞击声。

  师父说:我主管此寺二十年,第一次感到如此心痛,外面肯定是迫不得已,才会以头撞门,我们再不开门,岂不和当今朝廷一样。

  这时候,外面又是“砰”一声。

  所有人都颤动了一下。头颅能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需要莫大勇气。

  有人问:师父,会不会是嵩山派人来报信啊,嵩山不正搞铁头神功吗?

  师父说:不会,如果是高级弟子,肯定会走后门,我们后门一直开着。

  这时候,门外又是更响的一声“砰”。

  大家说,完了完了,这下疼啊。

  刚说完,门外更大一声“砰”。

  大家惊呼:死了死了。

  师父和方丈表情严肃。

  寂静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史上最响之“砰”。

  大家脸色一下轻松:还没死。

  方丈说:开寺门!

  师父传下去说:寺门准备开放。所有少林弟子,手持木棍,防止混乱,务必维持秩序,分批放人,一次百人,那个用脑袋撞门的人务必放入,紧急医治,此虽猛将,但也是人才。我主持开寺门。

  说完大家即刻排开,我和释空在殿上观看,外面人声鼎沸,师父面色凝重,缓缓打开寺门。

  一瞬间,我看见不测事情的发生。同时,声音传来:上几次石头头太小,一次比一次大也没用,索性用最大的砸!

  而师父刚打开门正用慈祥的脸迎上。

  我看见一片混乱,后面高级弟子迅速把门推上,师父轰然倒地,外面饥饿的人群往里涌,一万多只手和脚在我眼前挥舞。慌乱里,谁都没注意已经有一个小姑娘从门缝里被推进来。寺门于是大关,一只手指还在门缝里,师父被人扶起,小姑娘看了我一眼。姑娘很漂亮,我看到她十八岁的模样。难道我不光看东西能慢放,还有联想功能?像安排的一样,青梅竹马的故事即将发生。

  师父说过,凡事终有量,万物不消失,举个例子说一切的幸福都是部分的,部分人的幸福必然导致部分人的痛苦。所以,世上的幸福都是交换而已。

  今天我终于明白,师父的意思是说,这次开门,我将有一个小女孩做伴,就将很幸福,而我幸福了,肯定有一个人痛苦,那个人就是被砸的师父。

  我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光能看见东西缓慢,还能看见未来模样。但是我不能看见一件事情的未来模样,若能那样,我岂不是先知。我只能看见一个人的未来模样,还是未来已经发生,只是正在轮回?我夜里经常有奇怪梦境,师父说,梦境只是对未来的回顾。未来尚未发生,那如何去回顾。我问师父。师父说:正因为未来尚未在现实里发生,所以只能在梦境里回顾。所有的事情已经有安排,你不要觉得在寺庙里受到我们的安排。你终将自由,但你受命运安排。

  任何一种自由都是另外一种安排的开始。

  冬天雪化,红日微风。

  门最后没有再开过,这样的天气,应该在外面游乐。阴天里悲伤只是悲伤,晴天里悲伤却是痛苦。师父说:我情愿外面的人全都死了。

  我说,其实任何人都能知道未来。未来不就是全死了吗。


  师父说:不是,死是结果,不是未来,未来是死之前的结果。

  我说:外面有这么多人,已经死了差不多一半,反正都要死,救进来也得死,万一把病传进来,也是大家一起死,救活了,最后还是死,师父你就不要难过了。

  师父凝视我说:我这么想,早就死了。你不能这么想,想得多了,你就信了。

  门外除了呻吟已经没有任何的气息。我们每天照例往高墙外面抛馒头。寺里的积蓄只能用三天,三天以后,大家都没的吃。

  我没有想过一场饥荒异常瘟疫能有这么长时间。你可想象如此微风拂面,墙外应该是梅花漫天。

  那在开门日混乱里进来的惟一的小姑娘我今天终于可以看见。因为外面瘟疫肆虐,小姑娘进庙里以后就先被关了十天。大家确定小姑娘没有病才把她放了出来。傍晚,大家一起讨论姑娘的去留。

  师父还没有开口。她先说:为什么你们不去救别人?


  一个师兄说:你以为我们是在人群里把你挑出来然后单救了你啊?你是给挤进来的,是个疏忽。

  小姑娘又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救人?

  另外一个师兄说:救什么救啊,自己都快饿死了。

  我也安慰道:寺里的东西只能吃两天了。

  当时我就觉得,所谓救人帮人,全是自己还能保全时候的一种消遣。

  一个师兄说:怎么处理这个小姑娘。

  有人提议放回寺外。大家一致反对,觉得首先这太不人道,少林寺这次寺门大闭做得已经很夸张了,救了再给人扔回去,就太夸张了,其次,朝廷最近老用典型说事,很有成效,少林寺也要一个典型,以后可以用于宣传。巡抚不是说了吗,典型不是一万个人里面一个代表,而是一万个人里面只有那么一个。

  师父说:就留她在寺里。

  一个师兄还有意见:那我们洗澡什么的怎么办?

  方丈说:中原九山十寺,规模之首便是本寺,寺院这么大,小姑娘这么小,非要洗到人眼前去吗?

  师兄说:可是毕竟这么多时间寺里从来没有来过姑娘。这个弟子们一下子难以——

  方丈有点急了,低头问小姑娘:小妹妹你多大了啊?

  小姑娘说:我八岁。

  方丈说: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生的啊?

  小姑娘说:我妈妈生的。

  方丈问:怎么生的啊?

  小姑娘说:不知道。妈妈没说。

  方丈对大家说:你看她什么都不懂,你们有什么好不方便的啊。

  方丈继续问:你看旁边这么多人,他们和你有什么区别啊?

  小姑娘说:他们有那个东西我没那个东西。

  方丈脸色一沉,不由“啊”了一声。问:“哪个东西啊?”

  小姑娘说:珠子,挂的那个。

  方丈没敢再问下去,对我们说:你看,还有谁害羞没有?少林弟子多少风雨过来,居然还怕一个尚未——懂事的小姑娘,真是啊。

  于是寺里留下了这个小姑娘。一天以后,麻烦出现,小姑娘始终不肯告诉大家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大家觉得总不能老是叫“那个女的”,晚上,师父召集很多人,决议两件大事,第一,寺里粮食只能维持两天,如何是好;第二,大家给这小姑娘取一个名字。

  给小姑娘取名字在这兵荒马乱中应该算不得是事情,而且不应该被提出来,但是大家似乎对这件事情的兴致更高。最近每天死很多人,外界民不聊生,谁都无力做甚,还是娱乐自己比较好。

  第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家讨论了大概有五分钟,讨论的结果是省点吃,这样还能用四天,等再一次只能用两天的时候再研究。而第二个问题大家足足讨论了两个时辰,并且一向团结或者说表面上一向团结的少林子弟差点当着方丈就打起来,情况很是激烈。最后,在这萧瑟的季节里,在这混乱的时代里,在这苦难的寺庙里,在这悲伤的气氛里,这小姑娘背负着大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正式定名为“喜乐”。

  我记得喜乐有很好的厨艺,这个才华被大家在第二天就挖掘出来了。在寺里主厨的师父虽然手艺不错,但是做菜显然没有激情,对菜也缺乏研究和创新,青菜和番茄吃了一年。我最讨厌吃青椒,但是他每个菜里都有青椒。喜乐来到寺里以后,觉得自己帮不上大家什么忙,问自己能做什么,结果被派到厨房,可是当天,她就做了一盘大家闻所未闻的菠菜煮青菜,番茄拌馒头,导致那天主厨师父做的菜全都被抛到了寺外救济,而我们几百人都围着喜乐的菜转。


  我吃饱以后正好遇见喜乐,说:喜乐,为什么没有青椒?

  喜乐说:我不喜欢吃青椒。

  我说:我也不喜欢吃青椒。

  我说:你喜欢吃什么啊?

  喜乐说:我喜欢吃番茄,你呢?

  我说:我喜欢吃馒头。

  喜乐说:馒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释然。

  喜乐说:那我叫你释哥哥。

  我说:不行,这里你能看见的每个生物都是释哥哥。叫我然哥哥。

  我问:你最喜欢做什么呢?

  喜乐说:我最喜欢洗碗。

  我喜出望外,说:然哥哥我的碗——

  喜乐说:不行,师父说了不能给你洗碗。师父问我最喜欢什么,我说我最喜欢洗碗,师父说,好,以后就洗为师的碗,你喜欢洗谁的都可以,就是不要洗一个叫释然的碗,他见到你肯定会让你洗碗。

  我大吃一惊,师父真是先知,接着说:好,那不用洗我的碗,还有以后你碰到一个叫空哥哥的,也不能给他洗碗。

  喜乐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洗碗呢?

  我有些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回答道:你也算是奇怪的人,难道你也喜欢倒马桶吗?寺里的马桶以后就是你洗了。

  喜乐哇一声就哭了,直奔师父房中。

  很快,师父出来了,后面跟着喜乐。师父很严肃地说:听说你刚认识喜乐就让她去倒马桶?这样,你倒一个月马桶吧。

  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崩溃。因为我最不喜欢搞卫生和吃青椒。而倒马桶是搞卫生中最不卫生的一个项目。师父对我说:这是磨练你的意志。只有意志强大才能真正强大。

  我当时就很不同意这个说法,照那么说,这个寺里最强大的就是长期负责倒马桶的释桶师兄。我觉得意志只是一种愿望,愿望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就比如我看见有人以很快的拳速打我,我连他汗毛的动静都看得清清楚楚,并能看见他同时“嘿”一声而喷出的唾沫星子向我而来,而且我发现再快的拳也没唾沫星子快,我明明看见,却不能闪躲,先被唾沫星喷中,然后再挨着一拳。这才是痛苦中的痛苦。

  我这样和师父说过。师父说,你跑题了,我完全听不懂。

  总之,我解放了释桶。以后每天早起,先扫院子,后倒马桶,再听墙外呻吟。喜乐和我起得一样早。无论我去哪里,喜乐总在旁边——不能这么说,这么说显得我很漂泊,其实我无论去哪里也在院子里。事实是无论我去哪里扫地,喜乐总是跟着我。大家都很羡慕我,觉得在少林寺里能有正当理由和姑娘在一起是个奇迹。

  两天以后,我记得方丈又主持了一次会议,会议的内容是,我们省之又省的粮食,现在只够用两天的了。怎么办?

  有人提议派出一些兄弟去外面寻找粮食。少林寺和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好,所有粮食其实都是朝廷所发,但是现在情况真是很困难,连县老爷都有三天没吃上燕窝了,可想老百姓苦成什么样,粮仓早就空了,我们在的中原又是重灾,自然没有多余粮食。师父提议可以到其他寺寻求帮助,说:现在外面人心惶惶,疾病肆虐,最近的灾情比较好一点的通广寺应该有一些储备,来回七百里,谁愿意去?

  大家都表示与寺共存亡。寺在我在。所以,这次大会的结果是,大家再勒紧腰带,两天的粮食分四天用,然后两天以后再讨论怎么办。

  师父说:这件事情告诉我们的中心思想是,只要控制自己的欲望,原本缺少的东西也可以变得很多。

  我说:我们可以报信给其他寺里。

  师父说:现在外面太乱,很难传递信件。

  我说:用鸽子啊,寺里养有很多信鸽。

  师父说:早吃了。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已经打了很久这些鸽子的主意。但是我觉得出家人不能吃荤,在我思想不定的时候,居然有人已经下手了。我问师父这人是谁?

  师父说:是方丈。

  我又大吃一惊,方丈为什么不以身作则。

  师父说:前几天方丈身体虚弱,点名要鸽子汤。而且规矩其实是温饱以后的消遣,温饱都不能了,还要规矩吗。

  两天以后。方丈又召开了一个会议,会议的内容是,寺里的粮食只能用两天了,怎么办?开一半,消息传来,寺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方丈大惊,亲自上墙探望,发现果然一个人都没了,连尸体都不见一具,北风吹冻土,野草依枯树。方丈不禁老泪纵横,说,阿弥陀佛,死得真干净。死者已去,生者掩埋,生者将去,死者相伴。可是,这最后一个是如何自己把自己埋了呢?

  我想,方丈一定是鸽子吃多了,补过了头,这一看就知道城里发吃的了。

  不出所料,消息又传来,皇仓大开,各地发粮。你可知国库里有多少粮食?多到开三天救天下,只用了小库不到一半的储备。这就够举国用一个礼拜了。举国是什么概念,多少人口?大家要能像抢粮食一样积极统一,早就换帝号了。

  我曾疑惑,为什么长安粮仓不在危难刚来时就救济大众呢,一定要饿死无数百姓连和尚都要快饿死了才迟迟开放呢,皇帝做出一个决定难道就需要如此长时间的犹豫?

  其实任何决定都是早就作出,只是时机不到而已。粮仓开早了,百姓还不一定乐意呢,觉得发粮少了,最好还得发钱,等饿死你们几十万,再放粮食就全变成感激了。人的本性其实就是一个贱字,为什么贱人听着比笨人、傻人、蠢人都顺耳?因为人就是贱。

  一下子,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这饥荒就过去了,我们高兴的是少林终于保住了,我们难过的是武当也没饿死一个人。所以大家都怀疑他们和朝廷勾结。一样的事情不一样的人做连措辞都不一样,我们少林叫合作,他们叫勾结。但是终究大家都很高兴。师父也很高兴。高兴之余,我却问师父一个完全偏题的问题:我到底是什么人?

  师父说,我们都是俗人,你不一样,你有不一样的能力,你是THE ONE,你是救世主。

  我说,不可能。天下在我眼里,还没有一个喜乐有意思。

  师父说:对。你须记住,你开口能说的事情永远都是曾经的事情。曾经的事情就是过去的事情。我说的是你未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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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7 18: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春天。大灾大兴,天下繁华。

  12岁秋天。

  我和释空,和喜乐试图翻出院子。释空自己做了一个工具,我们管它叫掀瓦器,释空则叫它飞天钩。工具的原理是绳子带着一个钩子。释空觉得这是第一个由少年开发而成的暗器  
,而我们当时称这些有好手艺又能发明工具的人为做家,所以释空自封少年做家。但是飞天钩遭到了我和喜乐的嘲笑。我们觉得,所谓暗器,一定要暗,而飞天钩实在太大了,别在腰间不知真相的人一定以为此人是个杀猪的。而且,暗器的作用是杀人,不杀人至少也能伤人,而飞天钩其实就是用来翻墙的,再说,类似飞天钩的爬墙工具早在上一朝就有了,而且在侠客和贼之间极为流行,甚至引发房屋设计的革命,就是高墙的檐不再固定,而是用可以松动的瓦,这样类似的钩子就无法固定。所以我觉得释空很不能独创,喜乐说释空抄袭。

  释空的辩解是,我没抄人家的,我虽然看过翻墙钩长什么样,而且也很喜欢,但是我这个钩子和那个不一样,就算形状差不多,但是你看,那有四个钩,我这只有三个,而且他那个绳子和钩子之间的结是死结,我那是蝴蝶结。最关键的是名字都叫得不一样,那叫翻墙钩,这叫飞天钩,那怎么能叫抄袭呢。

  为此,我们还特地到师父面前让师父评判,师父看了一下,说,我听释然和喜乐说你自己发明了个东西,但又说你是抄袭的,我很担心,仔细看了看,我还特地买了一个前朝翻墙钩看了一下,我就放心了,这个顶多说是借鉴,不能说是抄袭。

  师父又对我和喜乐说:喜乐,释然,你们大哥好不容易做出个东西,虽然比较落伍,不能爬当今的墙了,但是至少还能爬树嘛,你们也要安心发明,自己动脑筋,这几年江湖有所平息,百姓安居乐业,你们更要好好积累,乱世时候,肯定能派上用场。这几年暗器发展一日千里,但正统的暗器都有正统的防御工具,只有自己做的才能出奇制胜。

  我说,师父,这不是少林不提倡的歪门邪道吗?

  师父说,不是,这是旁门左道。

  我说,那什么是歪门邪道呢?

  师父说,武当自己做的暗器就是歪门邪道。

  我和喜乐一起噢了。

  师父那天把释空留了下来,我和喜乐先出去了。我同喜乐商量说,师父应该是在责备释空,喜乐说,不一定。

  结果真是出人意料,少林寺决定量产飞天钩,以筹集资金,扩建寺庙。我表示怀疑,这能卖钱吗?喜乐说,一定能卖钱。结果还真是可以卖钱,人们发现这飞天钩除了不能飞天以外,别的都行,小孩用它爬树,妇女用它拴孩子,家里用来拴狗,在牛身上系三四个钩子耕  
地上还能除草,卖猪肉的可以用它挂猪肉,马车坏了还能当拖车绳,总之就是牛逼俩字,再加上是少林出品,信誉保障,所以卖得很好。

  这样卖了大概一个礼拜,突然有一个九十六岁的老头儿在衙门击鼓,说飞天钩不是少林发明的,而是自己于前朝就实验成功,虽然没有量产,但是一直地下交易,甚至一度引发爬墙热,现在少林盗用,希望少林可以道歉赔偿以及给自己曾儿子释腿换一个好法号。

  审官问:你说飞天钩是你发明,何以作证?

  老头儿说:你还小,不知道那时候的历史,那时候的钩子在很多侠客里流行,你可以问前辈,不成看史书也可以。

  审官问: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头说:草民以前是做家。

  审官问:那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老头说:一辈子就做了这么一个钩子。但是后来墙檐屋顶都变了,我的钩子就没用了。

  后来事情传到少林,少林基本都没去人,就把事情平了,事情的结果是衙门认为,因为少林的飞天钩卖了几百万个,但老头儿的前朝爬墙钩经过统计大概只卖了六千个,所以不构成侵权,虽然两者造型基本一样,但是因为名字不一样,所以判定为两个物种,老头儿目的是为了亲属更换法号,利欲熏心,判为诬告,而且因为前朝爬墙钩没有注册,所以定老头儿为抄袭,虽然两者名字不一样,但造型基本一样,构成抄袭无疑。而且少林量产钩子虽然卖钱,但是不是为了赢利,是为了修建寺庙,老头儿此举构成亵渎神灵。但念老头儿年事已高,免去刑罚,城南广场示众半天即可。

  方丈知道此事勃然大怒,一直责问是谁向衙门托的人说的情。我说:爷爷,这样少林赢了不是很好吗,虽然老头儿有点可怜。

  方丈说:你觉得假使一个江湖上给人做暗器的人活快一百年,真会为一个钩子闹上衙门?谁知道那人是谁。你只知眼前,却不知日后。

  我想象示众那天一定会突然飞沙走石,然后众人张开眼睛时,老头儿已经不见,只有我看见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事情比我想象得简单,在牢里时候老头就已经不见。一直不见到三年以后。

  飞天钩大大激起了释空制造暗器的欲望。在寺里多年,我和他的武功其实差得不是很远,但是因为我能看得比他清楚,所以他总输给我。我不是很喜欢做暗器,我觉得世界上所有的暗器的行进速度都太慢了,我看普通人向我发来暗器的感觉如看见羽毛飘下来一样漫长。但是他不一样,他觉得背一身的暗器很厉害。的确是这样,倘若你有一个暗器,和高手打是必然失败,倘若你有一身暗器,高手打你一拳说不定不幸打在暗器上,这样你就赢了。这属于暗器中最最暗的器,虽然大家都不是故意。


  释空的暗器通常属于对已有暗器的轻度改装,显得比较缺乏想象力。但是最近他突然发现,做暗器的成本太大,基本上杀人类的暗器都有去无回,这样很浪费,要做就要做可回收利用的暗器。如果出手准,暗器留在人肉里,取出来自然方便,如果手潮,暗器打歪,那找起来就很麻烦,而且现代化的暗器有越来越小的趋势,而且现代练武的人手也有越来越潮的趋势,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暗器的再利用。

  我说:找回来不就得了。

  喜乐说:那多没面子啊,打完架还得满地找。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满地找牙呢。

  释空的意思是,现在世面上刚刚有一种叫来回绳的东西出现,学名橡皮筋,如果把暗器栓在上面,发出去以后不就可以收回来。

  喜乐说:那怎么去买那个东西呢?你和师哥都不能随便出去。

  释空说:可以偷偷出去。

  喜乐说:你的飞天钩不能爬墙啊?

  释空说:没事情,我又改进了一下,已经可以爬墙了。

  我和喜乐说都惊异于释空暗器的改款速度。释空说:我把飞天钩的线加长了五十尺。

  我问:这有什么用呢?

  释空说:你想啊,现在的墙瓦不是钩不住了吗,那如果绳子长一点,可以勾到墙外面的树,然后架着墙不就能爬出去了?

  我大为折服,又问:那怎么回来?

  释空说:没事情,我背着攀墙架。

  喜乐说:那怎么跳下墙?

  释空说:没关系,我带了着地鞋。

  我问:这两个都分别是什么东西?

  释空说:我自己做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此时宜早不宜迟,因为月中有江湖暗器展,我想用这个参加比赛。

  喜乐说:那就今天晚上吧。

  我说:可以,不过喜乐要留在寺里。

  喜乐急忙说:不可以,我怕疼,师父一打我我就会告诉他你们去了哪里。你们要带着我就可以灭口了。

  释空问我:灭口是这么用的吗?

  我说:不知道,带着喜乐也可以。要不然庙里就留了一个活口。

  释空问喜乐:活口是这么用的吗?

  喜乐说:不跟你说,你傻乎乎的,反正三更,大家在西北角古井集合。

  我们都表示同意。

  三更。井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次日清晨,我们仨在一块,喜乐问我:去了没有?

  我说没有,问喜乐有没有,喜乐说没有。不知道释空有没有,释空遇见我们显得很抱歉,问我们有没有,我们说没有,释空说,还好,我也没有。大家都没有就好办了。

  喜乐抱怨,三更没有鸡叫,哪知道什么时候三更啊。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听见鸡叫才起来。

  释空说:我还晚,我是师父把我叫起来的。我昨天太激动,没睡着,三更时候才睡。

  喜乐说:今天这样,我们看师父房间里灯灭了,过一炷香再集合。

  结果又失败了,因为师父房间里灯一夜没灭。次日,我们三个人全部睡眼朦胧红肿不堪,这是我们生来第一次通宵不眠醒看天亮,师父出来看见我们很奇怪,说:昨日为师研究史学,越看越投入,一夜不眠,不想你们也都睡得不好,我们四个真是有缘分啊,这就是佛书里的心灵相通吗,哈哈哈。

  我们仨都很委屈,首先我们仨都看了一夜灯,然后又不能告诉师父我们不可告人的勾当,而且还得强行被说成很有缘分,实在痛苦。

  喜乐说:今天这样,吃完晚饭以后一炷香时间,天色微黑,我们就集合。

  这次我们仨终于凑到一起。但是我们看到释空的行头,都大吃一惊。

  喜乐说:师哥,你说的那个就是这个?

  释空说:不错,虽然体积庞大,但是很管用,看这个,两个叠在一起就能爬墙,而脚如果伸在这个里,落地就不会受伤,而且没有动静。

  我说:话是这样说,可是一个高等弟子背两个板凳和两麻袋棉花也太难看了吧。你这样大地跑过来难道没人发现?

  释空问:什么叫“这样大地跑过来”?

  我说:你背了两个最长的板凳和两大麻袋棉花,显得那么大,在寺里穿过来居然没人发现?

  释空说:发现了,都发现了,我说做暗器呢。

  我说:好大的暗器。

  喜乐说:我看了,没人跟过来。开始吧。

  释空成功地把绳子甩在离开围墙十万八千里的一棵树上,拉了拉,觉得很结实,第一个爬了上去。喜乐随后爬了上去。我说:你还真像一个女侠,一点也不碍事。然后我爬上墙壁。等大家都在墙上了,夕阳已经淹没一大半。

  释空说:棉花一共两袋,你们用。

  我说:那你呢?你直接跳下去?

  释空说:胡说,师父说了,世界上没有轻功的。我告诉你们,我发明了一种新的下墙法,手抓着绳子,荡下去,荡几下以后就可以站地上了。猴子都是这样的。看我的。

  说完,释空手抓住绳子就荡了下去。只听一声巨响,释空摔在地上。

  我和喜乐第一反应都没管释空死活,马上回头看寺里。见都没有什么动静,才悄悄问释空:你死了没?

  释空说:好痛,多高。

  我说:五米。

  释空说:好高,我得昏一会儿。

  喜乐问我:他不是说可以荡吗,怎么直接摔地上了?

  我说:你看,绳子离开树有十米,墙离开地有五米,荡个屁。

  喜乐说:那你怎么不告诉他,万一师哥死了怎么办?

  我说:我还没目测明白呢,他就跳墙了。

  我对喜乐说:我先套着这袋棉花跳下去,如果我没死,你再跳下来。说罢,我跳了下去,虽然活着,但是摔得也不轻,下面就是喜乐要跳下来,我把棉花铺好,说,可以跳了。释空不知道何时复生,站起来要接喜乐,我说,我来就行了,你养伤好了,释空说,你看,我没事。话音还没落,喜乐就跳下来了,我们谁都没能乘机发生肌肤之亲。

  释空跑上去问:没事吧?

  喜乐指着自己脚说:脚扭了。

  释空说:啊?我棉花带太少了。我背你。

  我说:去你的,你要背就背板凳,你自己带来的自己背,我和喜乐都是帮你。

  释空说:这要问喜乐。

  喜乐想了半天,说:还是谁带来的东西谁背吧,没带东西的背我吧。
  我们下山一路走了很长时间,当时夕阳全无,月亮初升,路上很长一段竹林,耳边风声,竹海不像白天那样,忽然显得阴森,释空背着凳子,我背着喜乐,寒夜微暖。

  我说:等等,有问题。

  释空说:对,我也发现了,我们走来走去都走在一个地方。


  喜乐顿时抱紧我。我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家环顾四周半天,我缓过神来,说:师哥你吓死我了,这台阶都一样,旁边都是竹子,当然走来走去好像在一个地方了。我只是觉得好像前面有人在竹林里等我们。

  刚说完,释空吓一跳,说:你说的比我说的恐怖多了。

  我说:有人倒是没什么,是人就是好事情啊,总比走来走去在一个地方好。喜乐,你快掐死我了。

  我刚说完,前方竹海里走出一个人。此人长衣飘飘,手持笛子。想来来者不善,不过幸好他穿着深色,倘若他一袭白衣,我们仨肯定当场吓死,对方就不战而胜了。

  释空说:谁,拿的什么?

  他扬扬手,说:笛子。

  我看见暗处笛子中飞出一支毒箭,而且依照箭头颜色判断应该是剧毒,不是我知道这是什么毒,而是这样的青绿色我不曾见到,不知道的恐怕更毒,总之不可能是补品。师父说毒有三种,一种杂色,有药可解,一种无色,无药可解,但最毒的肯定是和植物叶子最接近的颜色,传说记载西域——师父说不一定是在西域,但是一般遇见无法解释不知真相的东西都说是西域的——失传多年一种绿色粉末剧毒,只要一克投井,可毒死长安一半人。只要接触到人的皮肤,此人当即丧命不说,皮肤骨头内脏大脑全部都是相通的孔,更邪乎的是,据说死状之恶心,看过一眼的人从此不想进食,八成都饿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灭城毒?正好可以给师父看看。想完,我看暗箭飞近我,侧了一下身,为了防止沾到自己,等暗箭从我身边过去,我伸手抓住暗器后端,仔细端详。

  释空大吃一惊,问:师弟,你带了暗器出来?

  我说:我没带啊,刚抓的。

  喜乐说:明明是你说话多嘴,怎么往我们那里飞暗器啊。

  那人哼哼冷笑,说:有人说你先知,你还真有先知。没想到你这么小。可有人给我银两要取你命,我不得不取你命。

  我说:我没先知。如果我有先知我早就不下山了。

  释空说:他要取你性命,你快把暗箭扔回去。

  我说:那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释空说:给我,我来。说完抢下暗箭,往那人掷去。

  我怀疑我内心也想把暗箭扔回去。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在我手里抢走东西。

  暗箭脱手,凉风袭来。竹海一阵骚动。那人还站在原地。喜乐说:师哥,你速度好快,中了吗?

  我说:歪了。歪了挺多。

  说着那人就拔剑过来。释空拿板凳挡了一下,顿时板凳一劈为二。从断口的整齐程度,我判定此剑为甲等一级。只是见血太多,怨气太重,已经不是挥剑人的气势所能控制。

  我说:这剑不是你的。

  他说:对,但这一剑是给你的。

  说完,剑路一转,直向我过来。这样的生死时刻,我居然忘了之前把喜乐放下来,现在两手托着喜乐,能作战的只有一张嘴了。那人一剑劈下,我从容躲过,乘还没回剑的时候,我一嘴咬在他的脉搏处,剑顿时咣当落地。

  喜乐、释空和杀手同时大叫一声:这样都行!

  那人一看连武器都掉了,转身就跑。释空拿起刀,我从他原来站的地方旁边三米处一棵竹子上摘下暗箭收起来。我们快速往山下跑。我想,怎么有人知道我们要逃出去玩,难道真有先知?那人是什么人,怎么这么面?但这么面的人怎么有这么好的剑?虽说赛马场里不是技术好的人就一定有好马,有的是有钱人骑顶级马,但剑不一样,剑要高手用才能快。面的人配好剑只能越用越钝。那说明,这剑落入那人之手的时候一定更快。

  释空背着剑,对我说:这剑比普通剑短一点点。

  我说:短的剑出鞘快。

  喜乐说:这剑归你了。

  我们一路都在想那人到底是谁,谁派他来。不知觉就到了山脚。县城离开山脚有几里地,县城叫逐城,原来叫竹城,本朝开朝攻克长安决定的一战便是竹城大捷,后来开朝皇帝觉得竹城名字不好,显得脆弱易破,两百年前改名逐城,意思逐鹿天下之城。逐城离开长安只有上百里,但这我们不关心,我们关心我们离开逐城多远。

  路上人烟渐多。到了城里才知道,商铺早就关门。我们就有几文钱,无法住店,只能蹲在街边。我说,只能睡外面一晚上了。

  一会儿时间,巡兵到我们眼前,说:都起来,不能睡这儿。

  释空说:怎么不能?

  巡兵说:这条是城容交通示范街,你要睡在隔壁那条街上敞开了睡,没人管你。

  我们仨又辗转到别的街道。喜乐说:商铺要鸡叫过后才能开门。我们要等一个晚上。买到东西以后要马上回去,不然就被发现了。

  我和释空都感叹喜乐的社会经验丰富。

  释空说:喜乐,你也该下来了,都蹲着了你还让你师哥驮着。你师哥多累啊。

  喜乐噢了一声,悻悻下来,蹲在我旁边。喜乐说:这次逃出来多有意思啊,以后我们有谁变成史官了或者诗人了一定要把这个写下来,书名就叫《我们仨》。

  天上繁星密布,周围一片陌生,这样场景当时不知,只是下次可能隔世才有。

  一大早喜乐就砸开了一家铺子,买了几根来回绳,一路上出城赶回寺里。我看见所有地痞流氓或者江湖侠客都在看释空身上背的剑,但是所有人又马上摇头说假的。我更加觉得这剑不普通。

  去时路长来时路短,我们提心吊胆来到寺前,寺门居然是开着的,喜乐说:完了,被发现了,肯定是方丈怕我们再爬墙摔下来。


  我们躲在门口外面不敢进去,喜乐偷偷问看门的一个小师哥,他说这次可是大事情,里面人都排好了,师父和方丈都等你们进去呢。

  喜乐问:什么大事情啊?

  小师哥说:都传说你们三个偷了庙里两个凳子和两袋棉花畏罪潜逃。

  这时候传来师父的声音:都进来吧,不要偷偷摸摸了。

  我们仨慢慢低头进去,慢是因为大家都在拼命想借口。师父刚要发怒:你们——

  突然间,方丈和师父都张大嘴巴表示惊讶,胡子几乎挤下来,忙把我们叫到房里,慈祥地问了事情经过,然后说: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剑吗,那是江湖里人人都在找的剑,此剑就叫一个字:灵,灵剑原来是江湖第一杀手无灵所有,因为见血太多,而且所做皆是暗事,所以灵剑沾染到天下极重之邪气,但是你看剑鞘,却是百年前香火最盛的一株神木所做,真可谓是正邪大汇,所以只要剑在鞘中一个时辰以上,拔出来后剑气就能伤人,可以想象剑的锋利程度。

  师父边说边陶醉地拔出剑来,顿时四周一个人都不见。师父又说:可是,这终究是传说。其实这就是一把磨得比较光的剑,它代表了武林里的地位,所以无灵消失后几年,大家都在争夺这把剑,为此还死了不少人。倘若你不是一等一的高手,背着这剑出去肯定不能活着回来。你们几个未成年人居然背着剑一路从市集回来了。

  方丈说:可以宣告天下,此剑暂时由少林保管,天下也可太平很多。真是没有乱世只有乱人啊,太平盛世,没有什么可以闹得为一把剑乱杀,这下也算平息了。

  然后我主动展示我从路上捡来的毒镖,我对师父说:师父,你看这镖,好像上面是灭城毒。

  师父和方丈吓了一跳,剑一下掉在地上,师父忙吩咐众人闪开,然后急召暗器部的号称无毒不识的释毒师兄来辨识。大家都几乎忘了那把绝世的剑,毕竟一把剑只能伤一把人,而天下奇毒可以灭一个朝。辨识的结果让大家很失望,暗器上面的青绿色物质是因为此暗器使用过多次,而且肯定都是扎在竹子里,所以那是竹子的颜色。

  师父问我:那个人武功厉害不厉害?是什么派别?

  我说:我不知道,我没出手,我咬跑了他。

  师父惊叹:啊!

  师父问:那此人怎会知道你们会偷偷下山?连为师都不知道。

  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埋伏了几年了吧。

  师父又说:那此人怎么有这样的剑?

  我说:我问他了,他说这的确不是他的剑。

  师父说:难不成是捡来的?难道江湖善变,今年已经不流行灵剑了?随便捡都能捡到?随便背就能背回来?

  这个时候,有人来报,寺外有一群人听说有人背回来了灵,要求少林给一个正式的答复,然后展示一下,以让天下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灵。

  师父又惊叹:消息传得真快。告诉他们,这是真的灵,灵归少林,也算是天意,让江湖从此少些纷争。大家不用再抢这把剑了。
  释空用千辛万苦找来的来回绳做的暗器最终不能成功,因为那暗器只有我能用,释空用一回让自己中镖一回。无灵是个神秘的人物,就好像所有人觉得我是个神秘的人物一样。外人看的神秘人物对自己的内心永远最清楚。他的事情在几年前结束,而且结束到完全不拖泥带水。他受人银两杀了当时一个小派系的帮主,带走帮主的女人,现场只留下一把剑。此剑就是我后来捡来的灵。人走了,剑却更像杀手,让江湖里的人互相残杀。


  一个杀手留的一段钢铁有如此重要吗?我认为没有。但是江湖就是黑社会,黑社会是为了一碗馄饨都能打起群架的特殊群体,何况是一把有历史渊源的剑。任何时候剑都是借口,谁能杀多少人得到剑才是真的。

  而且无灵不仅仅是一个杀手。他在江湖的二十年绝对是传奇的二十年,二十年中局势平稳,中原没有叛军,西域没有匈奴,所有好事分子都没被政治分心,一心一意练习各种武功翘首期盼乱世,而大家防范最多的就是突然从山上下来的老虎熊等野生动物和杀手无灵。传说无灵出手极快,快到你还没有看见他动手,对方就已经倒下了,后来传言越来越夸张,江湖人心惶惶,而无灵还没动手人就已经倒下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因为大家都相信那是真的,所以一看见无灵就吓晕了,无灵也就不必展示绝世的速度,上去补两刀就行了。

  杀手是不是看见谁都杀?而有着这样强大的功力为什么还要当杀手,当帮主好不好?可是无灵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长安,长安多好,一个人自己和自己就能长安,而一帮人就要乱,无灵只是要当一个侠客,但是侠客行走江湖也需要盘缠,不能偷,偷了就是贼客,虽说可以偷贪官污吏的钱,然后假装劫富济贫自己留下大头分给群众小头,但是当今贪官钱放都放在钱庄里,而钱庄又大部分有朝廷支持,进出取钱必须有密码,说错三次直接拿下,所以,很难。而突然有一次,有一人要无灵杀人,杀的恰好又是当地一个官,是官就是坏人,杀了还有一百两,那次成功以后,圈内就都知道了这样一个人,无牵无挂,不怕杀了人别人灭他门毁他帮,价钱也公道,皇帝不杀,其余一品官一百两。后来渐渐变成杀不是当官的,但是不是当官的就不好说是好人坏人了,只能看价钱高了,普通老百姓传说中品行不端的一个一千两,不知道好人坏人的一个两千两,杀普通人不像杀当官的,心里会有内疚。而在和平盛世,基本都是贪官,乱世还能出清官?

  无灵的剑绝对是传奇的剑,因为谁都说这把剑很好,而且无灵那么有钱,有钱人的剑能不好吗?剑的来源是有人要让他去杀一个在江湖中做了六十年暗器的老头儿,还没等无灵动手,老头儿说,我知道有人要杀我,我给你一把剑,大家就从此相安。剑不是普通的剑,我一辈子就磨了两把这样的剑。一把给你,我不是谢你不杀,是这把剑暂时由你用,最终会回到应该去的人手里,你杀我也行,只要我倒下了,你就走不出这院子。

  无灵要了那把剑。剑很快,惟独伤不了鞘。无灵在二十年后撒手不做,因为一个人也无法长安,自己对着自己其实是俩人。杀了二十年人,最后居然被一个女人拐跑了。这也算终于证明了他也是江湖中人。

  可谁知一把绝世的剑居然被丝毫没有惋惜地抛在受害人家中的地板上。可见绝世的到底还是绝世的,抛在地板上都能引起大话题。江湖传说杀手看见女人,顿时觉得一生所寻终有所归,而女人其实也是贪官所强占,看见杀手顿时觉得终于看见一个男人,俩人一见倾心,于是一剑轻心,灵就给扔了。江湖又传说其实女人当时已经昏迷,无灵为了背女人一时糊涂把剑给落在现场了。但是江湖又传说,这不可能,人再糊涂也不能把凶器落在现场,何况灵是国宝级。你可见过一个人骑赤血马去办事然后忘了自己是骑这么好一匹马过来而坐人力车  
回去?江湖还传说,杀手背着已经昏迷的女人,提着被杀者的头颅,已经腾不出手拿剑了,只好把剑抛弃。可是江湖说,不可能,你若提过很多行李,你就会知道,为了少跑一趟,人类其实再多的东西也能提,何况一个资深杀手。

  意思是说,无灵从此走了。过江湖里的人都想过的传奇日子去了。而我们,在余下时间里,所做的就是争夺一把剑,然后把无灵越传越邪乎。都说此剑能号令天下,可我经常想,我若捡到皇帝抛弃的龙袍,那我是否也能号令天下?始终号令天下的是人。而天下已经有人号令,一些其实只能接受号令而心又不甘的人却为何创造另外一个天下?是否会再有另外一个天下?这么多天下,天下怎么能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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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7 18: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分



  南方落叶,北方飘雪,总是年复一年。十八岁那年,师父说,后天你可以走了。

  我说,我走去哪里?

  师父说:你高兴到哪里就到哪里。但是这由不得你。


  我说:许多事情我还不明白。

  师父说:所以你该去明白了。

  我说:那喜乐怎么办。

  师父说:随你去。

  我说:真的?那师兄怎么办?

  师父说:随他去。

  我问师父: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

  师父说:问。

  我说:我为什么从小在这里。

  师父说:为了强大少林。

  我说:为什么又让我走?

  师父说:为免少林遭受灭顶之灾。

  我说:为什么?

  师父说:你自会知。

  我问:我师哥又是谁?

  师父说:不能说。

  我问:为什么不教授我正规武功?

  师父说:你已经不需要武功。武功都有套路,一套制一套,你若不知道别人的拳,你可用我们的套路来防,此拳对彼拳,不在于是否可以降服对方,而在于本人功力的高低,所有的拳术都不是无懈可击的,或者说,所有的拳术都是漏洞百出的,在于你本人的速度和力量。你已经有了一流的速度和力量,而你能看见别人所有的动作,为什么要给你套路。

  我说:那就算这样,我打的拳比较难看。

  师父说:永远是被打败的人比较难看。

  我说:那万一我遇见高手怎么办?

  师父说:逃。反正人打不着你。

  我问:那我要去哪里?

  师父说:你问过了。

  我说:那我要去干什么?

  师父说:你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我说:你们安排我十八年。

  师父说:十八年里,你其实从来未接受过安排。你只是觉得这些练习有益无害,而且你心里明白若是你出这个寺,你也活不到成年。

  我说:我是想过,可是为什么?

  师父说:是少林现在的强大保护着你,你可能自己不知道,但是外面都知道你。你从下山以后,平时不要用原来的法号了。

  我说:那我叫什么?

  师父说:你自己想吧。这些年数我饱受取名之苦。

  我说:那我睡哪里?

  师父说:有喜乐呢,她肯定会帮你。

  我说:那我算不算是少林的人。

  师父说:你说呢?

  我说:那我为什么后天走?现在行不行?

  师父说:不行。明天就是江湖里的大比武。我们通广寺的慧竟师父会和武当决天下。

  我问:谁会赢?

  师父说:少林是不是看武当不爽?

  我说:是。

  师父说:那武当是不是想少林的人死光?

  我说:是。

  师父说:那比武谁都赢不了。谁赢了都是一样,赢局势不赢人心,就是输。谁赢都是输。

  我说:那为什么要比武?

  师父说:终要有那一天。少林在武林里做大,但是少林不谋利,所以大家都不满意,闯荡江湖要喝酒,但大家都不能没有酒钱。

  我说:那我们不比就行了。

  师父说:那场比武人人皆知,胜者雄霸天下。天下百姓都知道了,少林只能被逼参加。怪只能怪宣传做得太好。

  我说:为何我们都不能脱俗呢?你不常说要脱俗,可全少林都没能脱俗。

  师父说:我们要是都脱俗了,那还用说吗?老是说脱俗是因为没人能脱俗。少林终究只是一个帮派,是帮派就难逃互相杀戮。

  我说:为什么大家都要比武呢?

  师父说:因为天下太太平了。

  我说:太平长安不好吗?

  师父说:江湖里有人要当英雄,谁让有句古话叫乱世出英雄呢?大家都觉得乱世才能出英雄嘛,如果古话叫“盛世出英雄”,天下就太平很多了。

  我说:那人为何要相信一句不是一个朝代的人的话呢?

  师父说:因为除了皇帝,都是老百姓,老百姓都是傻瓜。

  我说:那皇上呢?

  师父说:是大傻瓜。

  我说:哦~~

  次日。喜乐在寺里等我,我和师父在观看决斗。长安怡春阁上,刘云被困。慧竟已经被人抬到寺里抢救。我问师父:结果会怎样。

  师父说:一样。

  我问:那我走以后能不能常回家看看?


  师父说:不能。

  我说:为什么?

  师父说:你若想着常回家看看就走不远。

  我说:那我连师父都见不了?

  师父说:不用遗憾,我恰好是你师父罢了。你记住,当你觉得某人无法淡去,你就想,此人恰好是此人,就行了。比如以后喜乐死了,你就想,喜乐只不过恰好是我女人,这样就行了。

  我说:难道一切都是恰好吗?

  师父说:不,一切在发生前叫未知,在发生后再想就叫恰好。

  我说:那这些恰好都不是注定吗?

  师父说:命已注定,运不可改,恰好只是形容词。

  我说:那师父你送我一点什么留念吧。

  此时,我快泪水涌出。

  师父说:那就送你灵剑好了。

  我顿时收回泪水:啊?灵那么——

  师父说:为师和方丈都是这个意思。剑在少林,也没好处,而且你也能压住灵。别人就不行。

  我说:为什么?

  师父说:因为你看得见它,就能降伏它,你看不见它,就不能降伏它。

  我说:灵太珍贵,我受不起,我哪怕只要一个鞘就可以了。

  师父说:哈哈哈哈哈,剑和鞘是不能分开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永世记住你刚才那句话。

  师父说:你不用去见释空了,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是他恰巧是你师兄罢了。

  师父说:你可以问我最后一个问题。

  我说:那我就问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也说过要说,我不到十岁的时候你就说了,可你忘了。我和师哥小时候偷偷下山洗澡那次,走近一个洞,可是都昏迷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去那个洞。

  师父大笑,说,我就不告诉你了,说了怕你失望。你都成年了,不要迷信故事,少林暗室无数,为何要藏东西在一个连释空这样粗心的人都能发现的洞里?

  两百里回到寺里。喜乐已经背着灵在门口等我。我惊讶喜乐光天化日背着天下抢夺的一把剑。我说:你不怕啊?

  喜乐说:不怕,坏人好人都去看比武了。

  我说: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喜乐说:很久了。

  我说:那我们去哪里?

  喜乐挽着我,说:下山啊。

  我说:等等,我有一个梦想要完成。

  喜乐说:什么呀,你的梦想不一直是到一个美丽地方去过安逸日子吗?

  我说:不,还有一个,我要知道后山的洞究竟是什么。我年幼的时候被迷倒,现在我应该不会被迷了。我要知道里面有什么?

  喜乐不高兴,说:就是你说过的那个洞啊?我们好不容易,那万一大家都被迷死了怎么办?

  我说:都迷死那多好。

  我和喜乐偷偷到后山洞边。我离开山洞很远,发现山洞周围已经被长草覆盖。而天色渐黑,周围青山也有点可怕。喜乐挨着我说:哥,我们回去吧。

  我说:来都来了,回去多遗憾。说完走近山洞,开始拨开杂草。

  我把头伸进去吸了一口气,忙说:喜乐,你闻闻,很奇怪的味道,里面肯定有什么少林  
的秘密。我练不练神功无所谓,反正我能跑,如果有秘籍之类的你来练。

  喜乐说:走了,我觉得头晕了。

  我说:那年真怪,怎么说迷就迷了呢?我一点不头晕,你那是心理作用。

  说完,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又看见师父的脸。想想这真是让人觉得英雄气短,因为说了要出发半天,结果发来发去没有发出去。我问师父:我怎么又迷了。喜乐呢?

  师父说:已经醒了。没事。

  师父说:你太强好奇心。好奇心能害死人呢。

  我说:可是你知道我从小就很想知道那个山洞的秘密。

  师父说:我不能告诉你。

  我说:师父,求你告诉我,否则弟子还要一探究竟。

  师父想半天,说:好吧,我来破灭你的一个梦想。

  说完,问我能否下床走动,我说没问题。师父说,跟着我。

  我一路跟着师父,我们来到了少林的大厕前。师父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是大茅房。

  师父问:一共多少个蹲位?

  我说:至少有不下五十个。

  师父说:本寺存在多少年?

  我说:不下三百年。

  师父说:对了。你看,这下面就通往那山洞,五十个蹲位三百年的屎尿积蓄其中,自然有让人窒息的气体产生。你闻一次不够,不想还闻了两次。嗨,让为师怎么说你。你现在后悔知道这事情吗?

  我虽然有偶像死去般的晕眩感,但是还是说:不后悔,要不等我武功高强,还会进洞探寻。多谢师父指点。师父为何不早点告诉弟子?

  师父说:那时候你小,有个洞可以想,是很好的事情。

  我没说话。

  师父说:你可以出发了。

  我回到寺里,带上喜乐。告别师父。再一次。

  转过身的时候,喜乐问我:这洞里究竟是什么?

  我说:喜乐,不要被好奇心所害,我不能告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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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17 18: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部分


  我和喜乐背着灵下山,其实这天对我而言已经期待很久,比如说十年,因我总不想困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做很大的事情,与其如此,不如在很大的地方做很小的事情。想法是自由总是因为地方大而大,地方小而小。而这一天的来临似乎显得比较唐突,似乎显得突然,似乎人对期待很久的人或者事情的最终到来都会显得冷静以及反思为什么我如此冷静。原因是你选择了新的必将失去旧的,而旧的似乎也很好。


  事情虽然和我多年在脑海里的重复相比显得不那么隆重,一切就好似在逃难,但是逃难之余,还有意外收获,就是一边背着与身体比例失调的灵的楚楚动人的喜乐。

  为什么所有事情中的女方都是楚楚动人,我想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理由很好,可是我实在无法判断,理由很羞于启齿,因为我没有比较,这弄不好是我第一个仔细看过的姑娘。

  在一起的多年,有很多事情,需要慢慢回忆,总之一切都很艰难,首先和一个姑娘相处这么久,且她五官端正,很难不喜欢,而且更加艰难的是,在喜乐方面,身边的一千多个男人,和他们都没有暧昧的关系,这着实很不容易,并且没有和同样出众的释空师兄产生复杂得足以导致这个故事搞不清楚的感情更难能可贵。

  我怎么知道,我想,别人做的和自己感觉的就是别人心中所想的。
  我们顺着路下山,山下就有一个驿站,许多马匹在那里休息。多亏喜乐救进寺庙前相对我而言有丰富的社会阅历,我才没有以为这些马是可以免费牵走的。喜乐说,驿站里是可以租马的。而我们正需要一匹马。

  我说:我也觉得是,可是我们没有银子。


  喜乐说:那怎么办,我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我说:看来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把剑了。

  喜乐说:我倒是觉得可以把它当了。

  而我觉得大家应该都很穷,而且又穷又想骑马,因为驿站旁边就有一个当铺。

  我和喜乐牵手走进当铺,把剑拍在桌子上。老板问我们:你们是哪里的人啊?

  我说:我是少林,这把就是有名的灵,你看值多少钱吧?

  老板看看我,看看喜乐,笑昏过去,说:灵倒是真的在少林,可是你哈哈哈哈哈,少林现在真是开放啊,是可以自带姑娘吗?

  我说:放屁,我们从小就认识。

  老板再次昏过去,说:娃娃亲也行啊,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和你们闹,我看看这剑。

  老板拿起剑端详,看了半天鞘,正要抽出剑来,我说:小心剑气啊。

  老板真是性情中人,豪爽无拘,这一次足足笑了一炷香的时间,说:这鞘做得倒是不错,能给你们一个好的价钱,可是小娃你们就不要再夸张了,我要不就行了。

  说着抽出灵。所谓剑气妖风什么,一概没有出现,平常到不行。老板说:好剑,好赝品,就是少点什么啊,要不就是真的了。

  我想,所谓的少点什么,就是他本人少点什么。

  老板说:我给你们十两银子,一成息,一个月里不来取,我就自己处理掉了。

  喜乐说:十两?太少了,我们家还兴盛的时候,花了一百多两才造得的这剑。

  老板说:哦,你们不是捡来的啊,那就五十两。

  喜乐说:八十两。

  老板说:行。

  喜乐说:一百两。

  老板说:那就不行了,再往下说就没个谱了,剑是不错,也够真,就是价钱再多,我就能上山到少林寺里把那个真的买来了。

  我说:啊,这也能买?

  老板说:这你就不要管了,给你八十两。来,这属于贵重物品,我把画匠叫过来,把你们两个画个画,取的时候好不要弄错人,你记着,剑的号码是:贵重00121,密码是今天的日子时辰,我们是顶天当铺,想改密码,中原各个分行都行。

  说着,画匠就来了,我和喜乐正襟危坐,画匠说,画一个画两个啊?

  我说:画两个吧。

  老板说:如果画两个,那只有你们两个一起来东西才能取啊,很麻烦的,上次私塾有一个班来当一样东西,把全班都画上了,画师画了三天,结果那班里的人现在死了两个,这东西就永远不能取了。

  喜乐说:那还是画两个吧,我们死一个东西就不要。

  我说:那就画两个听见没,画好点。

  画匠说:行,你们俩挨近一点,纸就那么大,离远了都画不上。

  我说:那上回那个班怎么画的啊。

  老板说:公子请看你后面,那墙上就是他们。

  我和喜乐转过身去,看着后面,我说:是得画三天。

  喜乐说:怎么都这么丑啊。

  老板说:是我上次那画匠不行,这不,刚画完这画儿,出门就给打死了。

  我说:那这次给我好好画,我和姑娘都还没有过画儿呢,画不好我一样打死你。

  画匠说:放心,保证公子满意。我这是这样,随意画不要钱,画得像半两,画得漂亮一两。

  不等我发言,喜乐说:喂,我给你二两银子,你知道要画成什么样了吧。

  画匠心花怒放,说:一定一定,你们坐好。

  我和喜乐挨着坐着,保持了一个时辰笑容,但是期间,画匠似乎没抬头看过我们。天色将黑,画完成了。

  我和喜乐接过画,纷纷表示很满意,我对老板说:你给我把画保存好了,到时候来赎的时候还要把画要回去呢。

  老板说:一定一定。不过两位贵人还需在画上按上指印。

  喜乐说:为什么,万一你在上面加点卖身契什么的怎么办?

  老板笑说:姑娘多心,我怎敢啊,以后这生意不要做啦?

  我说:那要指印做甚,你不知道指印就代表人吗?

  老板说:是啊,我怕没着指印,你们来赎的时候倘若我又不在店里,就凭这画里两位仙人,别人没法把东西给你们啊。

  我和喜乐拿着银子来到驿站,问过老板,租赁的马在哪儿,老板指引我们过去,那里一共两匹马,喜乐说:怎么这么少?

  驿站老板说:客官来得太晚,只有这两匹了,不过它们不是人挑剩下来的,它们也是好马啊。


  我说:不是挑剩下来的,那是什么?

  老板说:是人正好没挑的。你看左边黑马,体格健硕,尾粗腿壮,马力又大,吃得少,跑得多,速度绝快,马中豪杰啊。

  喜乐问:那为什么没人租?

  老板说:这马就是不听人话,瞎跑。

  喜乐说:那怎么行,实在不行,就租你旁边那头驴子吧。

  老板说:客官,那也是马,你看这小马,虽然体格瘦小,尾稀腿细,马力小,吃得多,跑得少,速度慢,但小巧玲珑,方便携带,两个人骑最合适,人腿脚一垂下来,那马就给盖住了,如若无物,远处看来,两位客官就好比凌空在飞啊。

  喜乐想了想,说:那倒是很不错,哎,我们要哪匹马?

  我说:我觉得那个乱跑的好,驯驯呗。

  喜乐说:驯不好的,驯得好早就给租出去了。我们就要那小马吧。

  我说:小马也行,就是万一有坏人追来,我们那马跑不快,怎么办?

  喜乐说:可以了,将就吧,那也总比径直跑到坏人那里去好。

  我说:这样的小事情我听你的,我以后决定大事情即可。

  我和喜乐牵着马出来,决定给这小马取个名字,喜乐觉得叫它小扁,我觉得这着实像带鱼的名字,说:不行。

  喜乐说:你看这马,多扁啊,脚也短,叫小扁最好不过。而且你说的小事情都由我来决定。

  我说:可是取名字实在是件大事情。

  喜乐说:管它呢,反正以后我就决定两种事情,一种事情是小事情,还有一种事情就是我负责判定一件事情是大事情还是小事情。

  我和喜乐从驿站出来,站上高处,环望四周。那十年相处的地方就在山顶上,而由于这是最大的香火最旺的寺,所以在山脚下已经渐渐形成一个很小的集镇,由一个驿站,一个酒楼,一个当铺,一个打铁铺,三个客栈,一个杂货店组成,就是两条街,十字交叉,往前通往长安,后面是少林,左边向丝路,右边向大海。在中心地方挂一副对联,面上极度不工整,上联是:莫要。下联:回头。横批倒是工整的四个字:莫要回头。


  这样假装深奥的东西要看它出现的地方,出现在这样禅机无限佛光四射的地方,就是真理。凡能仔细想想的东西最好都不要去想,因为我实在不明白,这意思是说,不要一些东西回头是岸呢还是不要回头。

  而不知道哪里侵袭来的风沙已经漫住这个小集镇,这是荒野处竖起的一个神圣地方,尤其在夕阳下面,好多不明白真相的人在莫要回头那里就开始磕头了,而所有东西好像都可以被一阵大风沙刮去。

  外面似乎也很平静,但大家都知道上次的比武以后,江湖的关系已经微妙,而朝廷也有了微妙的反应。有些地方可能因为长久太过于安定,已经打杀声音成一片了。

  就在这样悲凉的落日下,我身边的姑娘叫喜乐,那倒也算了,关键是马还叫小扁,真是无法使人产生豪迈的气概。

  而我和喜乐无论如何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人说过要做什么。我问喜乐,我们要往哪边去?我想,喜乐也肯定比我更不知道。

  喜乐说:我们可以去长安,那边大,可以去买一些衣服。

  我使劲回忆临行前师父方丈有没有任何事情对我交代,可他们只是说:你走吧。

  眼下只好去长安。长安,多好听的名字,国都,那地方除了从来没有长安过以外别的什么都好。西去长安,有几百里路,骑驴子过去需要晃悠两天,那就意味着骑小扁过去需要三天。

  小扁真是一匹善解人意的马,所谓通人性不过如此,人累了它就累了,人睡了它就睡了,我和喜乐本来打算在马背上打个盹,结果醒来发现小扁睡得比谁都香。喜乐两脚一夹,小  
扁猛然惊醒,哼唧一声,缓缓前行。

  喜乐问我:这马何以站着睡觉?

  我说:它聪明,若是它躺下睡觉你我不都全给摔着?

  喜乐说:真是好马。

  我说:此去长安,不光凶多吉少,而且真是毫无意义。

  喜乐说:你怎知是毫无意义?

  我说:因为实在不知道去干什么。

  喜乐说:我觉得还行。不知道的事情怎么知道有没有意义呢。

  我说:真是莫名其妙。

  喜乐说:那为什么你说是凶多吉少呢?

  我说:不知道。我师父师兄出去办事都得说,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知为何。

  喜乐说:可能这样说,万一出去失手死了,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的,万一没死,就好像很厉害一样。

  我说:喜乐,你真聪明。

  喜乐说:你也聪明啊,而且你看东西能那么具体,那么仔细,真羡慕你。

  我说:没什么,只是观察入微。

  喜乐说:可是,似乎,你难道没有观察出来我们已经半天在原地不动了吗?

  我低头一看,小扁又睡着了。

  我问喜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喜乐说:我怀疑是我说出“真是好马”的时候,它又睡了。

  我说: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啊?

  喜乐说:只能先弄醒它再说了。说完两脚再一夹,小扁又哼唧一声,可是依然没有动静。喜乐说:完了,这马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了。说完跳下马,扯了扯尾巴,那马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我说:不行吧,这马不能一路上成为我们的累赘啊。你踹它两脚。

  喜乐说:这种小事情,还是由你来做好了。

  于是我也下马,用力踹它一脚。小扁哼唧一声,还是没有具体反应。我和喜乐相对无语。我说:难道只能挖它眼珠之类才能弄醒?那能不能顺便多挖一点东西烤了吃?

  喜乐说:你对小扁真是一点没有感情,反正今天也很累,不如就地歇一会儿,等天亮再说呢。

  我记得在小的时候有一次是这样,因为做点东西的事情大家偷偷跑出去在外面过了一晚上。当时还有我师兄,而我师兄现在在做什么,我不由想起。我们从小长大,寸步不离,无话不说,当然也无话可说,除非寺里有什么新鲜事情发生。他同我的性格一样是属于难以形容的,因为在一起时间太过于长久,导致这次不能朝夕相伴觉得很轻松。可能我一直想要做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以前的事情大家彼此都知道得太清楚。


  今天是我和喜乐,我们找到旁边一棵树下,小扁还在离开树大概十米的地方自顾自站着睡觉。晚上空气很好,星星总能看见,我说:居然从寺里出来了。

  喜乐说: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太大变化,都一样。

  两句对话,大家就昏昏沉沉了。不知道靠着睡了多久,我突然觉得有东西在身边,马上惊醒,站起来说:谁?

  喜乐也被我吓醒,抱着我腿。

  我眼前赫然是一张马脸。

  我和喜乐松一口气。喜乐摸着小扁说:我想,我们哪能被追杀得这么紧。

  我说:吓我一跳。继续歇会儿吧。离天亮还有多久?

  喜乐说:至少还有几个时辰吧。一晚上真长。

  我说:那是因为有点意外。没有意外,什么都短。

  我和喜乐闭上眼睛。小扁居然在边上开始瞎哼哼,我说:完了,这马缓过来了,开始精力过旺了。你看你,你挑的什么怪物。

  喜乐在一旁蹭蹭我,睡意朦胧地说:管它呢,睡觉。我记得当时伴随马哼哼,我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无法预测以及这种彻底的无知带来的恐惧,我发现想多真是毫无意义,因为一切都是一场强行发生和被迫接受。

  第二天醒来。天色微亮,我闻到轻轻青涩花香,空气里还有露水味道。难道这就是喜乐传说很久的花露水的味道?远处有些看不清楚,似乎有一些不高的山掩在雾气里。喜乐还在熟睡,我凑近她仔细打量,真是漂亮的脸。似乎比我在寺庙里看见的漂亮,为什么,我想,难道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睡梦中的容颜?而当她不看我的时候是否显得特别动人?我想了半天,最后沮丧地发现不是的,是因为今天有了参照物,就是旁边那张马脸。


  而更加沮丧的是,小扁居然又睡了。

  我想,我们仨,或者说,我们俩人一马,会不会因为睡觉的时间完全不一样,永远没有三个都醒着的时候而导致一个月后还在此地?

  我想,喜乐和我,无论我依她还是她依我,都可以。但似乎我们都要依这匹作息时间奇特仿佛跟我们有时差的马。

  我静静看着喜乐,此间,马醒了,跑到一边去吃了一点草,迷迷糊糊中,我又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喜乐叫醒。此时天几乎大亮。我醒来便说:马呢?

  喜乐说:一个人在树边跑呢。

  我马上精神了,说:快趁我们仨都醒着,马上赶路。否则去长安要迟了。

  喜乐说:哦,可我们去长安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是快要迟了?

  我说:我不知道,我总觉得要尽快到那里。

  小扁带上我们,慢慢悠悠上路。

  中午。我们到了一个铺子前面,那里卖一些茶水和干粮。我们拴好马,就座,要了几碗水和干粮,我说:这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啊。

  喜乐说:问问老板。


  我把老板招呼过来,问:我们这儿离少林寺有多远?

  老板马上鼓励我们:两位客官一身疲累一看就知道是从长安来,不远不远,十里地就到了。

  我和喜乐一听,顿时更加疲劳。

  不一会儿,老板又过来,说:你们的小马怎么一路从长安骑过来都不喂啊,饿得都快不行了。

  喜乐说:你不要怪我,我也不知道。

  我说:算了,反正都这样了,那就早点出发吧,吃饱了?

  喜乐点点头。我们重新上路,老板在身后一个劲儿大喊:错了错了,少林是那头。

  我和喜乐只能假装未老先衰听力不济,笔直向前走。

  到长安的路真是很长,我只是期待另外一个晚上的到来。有一种感受,必须到往一地却不知道为何是此地而不是彼地,这是多么不能用言语形容。某人双手为何是此人双手而不是他人双手,虽带来一样感觉,又不知道是否一样,真是很玄乎。

  我和喜乐不用从头来叙述任何事情,其中无论有多少什么样的事情,到今日为止的结局总是不会变的,除非江湖真的那么简洁,我们其中一人会突然死掉。我其实私下假设过很多次这样的结局,因为喜乐在少林里混了很长时间,只是厨艺日趋见长,防身之术几乎和八岁幼齿时候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先死的肯定是她,于是要想的就是倘若喜乐死掉以后我应该怎么办。我想,我应该挖一个洞把她埋了,然后决意,我要与她同归于尽,可是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比如说,师父或者方丈被人杀了,我要报仇,而那人恰好和杀喜乐的是一个人,正好新仇旧恨一起了。我对着喜乐的坟头说,喜乐,等我把他们全杀了,我就自己把自己埋了。然后,幸运的是,我顺利地把他们全杀了;不幸的是,我再也找不到在那个伤心欲绝的雨夜,我究竟把喜乐埋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到这里为止,已经不能再想下去,因那其实就是一种长久的分开,会长久沉浸在悲伤情绪中,像草一样不能自拔,而此时,现实生活中的喜乐总是活蹦乱跳到我面前。我会注视喜乐,想,我怎么能把这么一个姑娘埋到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啊。

  喜乐和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公然在寺庙里牵手。师父很宠我,说是我不懂事,还没发育,可是同我一起洗澡的师兄们居然私下告状,说其实我已经发育。这个让师父很恼火,因为师父这样说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可是师兄们居然如此不开窍,难道要当场脱裤验身?这多么不成体统。于是,师父把他们全打了,说,理由是洗澡就是洗澡,是洗去身体中与尘世接触的俗气,你们不好好参透洗澡的意义,居然还满脑子想着要盯人家小弟弟看,真是太肮脏了。就算你释然小弟弟的小弟弟已经那个,啊,可是那又怎么样,不让喜乐和他牵手,  
转而和你们牵手?你们这帮色狼啊。

  这样,在师父的偏袒下,那些从小没牵过姑娘手的人全变成了色狼。而我依旧随意可以牵喜乐走来走去。师兄们不理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有喜乐可以说话。

  我问喜乐,她想不想家里,喜乐说,其实她没有父母,从小只是被人当作乞讨时候带领的工具,而要饭的都喜欢她,因为喜乐长得可爱,谁领喜乐出去要的钱肯定比别人多一截,所以喜乐从小就是丐帮的吉祥物,只有丐帮长老才能领喜乐去要饭。

  多好,没有父母,那意味着成婚的时候就可以不用花费银两孝敬对方父母,喜乐也不用强迫被嫁到哪个公子哥那里去当妾。

  我在寺里的时候就问喜乐,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喜乐说,等师父许我们出了寺庙再说。

  我说:别怕,师父宠我们,直接在寺里办了喜事就可以了,师父可以主持喜事,方丈爷爷可以见证。

  而这话不巧被师父听见,惩罚自然是空前地严厉。

  其实自从有了喜乐以后,释空就好像从我的记忆里模糊了,后面的十年是因为喜乐过得很快,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任何的感情到最终都归于了亲情,我觉得,娶喜乐是迟早的事情。迟早的事情永远是早的比迟的好,因为倘若事情是迟早的,事情带来的结果也是迟早的,一切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早点发生。

  我问:喜乐,今天走了四五十里路,小扁居然还没睡,我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喜乐半天没有反应。倒是小扁又哼唧了一下。

  喜乐说:你娶它吧,它答应了。

  我说:不和你闹呢,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喜乐又长久没有反应。

  我想,这真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喜乐在我面前从来就没有表现出一个女人本来就有的矜持的一面,不是她没有,只是没有机会,这次终于得到机会,肯定要好好矜持一番,展现女性魅力。

  喜乐说:现在不行。

  我说:为什么?你是怕现在答应了我,到了长安又碰到如意郎君吗?

  喜乐说:不是,你都没送过我礼物,人家哪能这么随随便便嫁你。

  我说:那还不容易,直接把小扁送给你。

  喜乐说:不行,那本来就是我的。

  我说:胡说,那是驿站老板的。

  喜乐说:那我不还了行不行,我和小扁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产生感情了行不行?

  我顿时觉得很失望,想在这方面,难道自己和小扁的经历处境是一样的?低声说:原来是这样。

  喜乐说:不开心了?

  我说:对。

  喜乐说:我想的是,等我们一起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然后达到这个目标以后再结婚,不像现在这样,连去长安干什么都不知道就先成婚了。而且我们其实不是已经和结婚没什么两样,天天在一起,就少一个仪式而已。不过你要留长头发了,要不然人都以为你是一个少林和尚,是保护我的,会和你来抢我。

  我说:对。

  当天的晚上,又是走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地方,小扁再也不行了。我们什么时候休息取决于小扁什么时候再也不能移动。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找一棵树,因为如果就在路边歇息,总觉得缺少依赖,空空荡荡,而寄托只能是树。这次的树离开得比较远,足有百来步。我们不能把小扁抛弃在原地,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会被人当作小野马带走,只能是我把小扁背到树下。


  喜乐说:真奇怪,你一定要找棵树才能睡。

  我问:你是觉得有没有树无所谓心里没缺一点什么的感觉?

  喜乐说:没有。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有靠一样东西睡觉心里才踏实。

  喜乐说:你这样很危险。

  我说:我不怕有什么危险,我在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什么东西轻轻移动我就能醒,怕什么,我打不过谁,我们还有那么锋利的灵。

  喜乐说:灵给当了。

  我说:哦,那也不怕,总之什么人都杀不了我,师父说的。

  喜乐说:我知道你厉害,可是,你一直在树下面睡觉,你会被雷劈死的。我说:喜乐,你真聪明,下雨的时候我们不能睡在树下面。

  喜乐说:你个没出息的男人,难道一辈子都要睡在树下面吗?

  我说:哦,我们可以找一个漂亮的地方,有山有水,衣食无忧,盖一个房子。

  喜乐说:那时候我就一定和你结婚。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手里还有很多银子,天亮以后我们到附近看看,觉得地方不错就盖个房子。

  喜乐说:你真是不思进取。

  我说:进取什么?大不了不用工人,我从小练的,一掌能劈掉一棵树,还省得人锯半天,难怪师父说,练这个很有用。

  喜乐说:我不是说这个,你想想,你背着天下都想要的灵,师父把什么都教给你,就是让你来砍树盖房子吗?

  我说:我不知道,灵不是都当了吗?

  喜乐说:你个笨蛋,你以为真当了吗?是我觉得我们背着太危险,暂时存一个别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一个月以后还要去取呢。

  我说:啊,难道还要骑着小扁回去?

  喜乐说:当然,不光这样,我们还得准备将近一百两银子去赎。

  我说: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当了,我们留在身边,还能见贼砍贼,见柴砍柴,多方便。

  喜乐说:实在太危险了。你听我的。不要想着明天一早盖房子了,啊?

  我说:好,可先盖一个小的呢?

  喜乐说:乖,听话,过几天就盖,这里离开少林寺太近了,不好,师父知道了会气死的,我们要盖盖得远一点,好不好,先睡觉。

  我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想,江湖真是如此平静。走远一点,盖个房子,长安无事。
  第三天了。醒来。这次又是喜乐摇醒我,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眼前有好多人影晃动,张口就问:喜乐,到长安了?

  喜乐说:不是,他们说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我继续张大眼睛,见眼前有六七个穿着讲究的人,为首的更是眉清目秀,便问喜乐:喜  
乐,山贼是这样打扮吗?

  喜乐说:不是,这些人说是逐城来的,想见你。

  我问: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说:哦,我是逐城永朝山庄的万永,我父亲是江湖有名的万宝龙,流传下了有名的万龙归一剑式,此次前来,一是特地要目睹一下灵的风采,然后是想要和释兄切磋一下武艺。

  我说:可以,不过灵你们是看不见了,因为剑还在少林呢,那是少林的宝,怎么能让我这样年纪的人随便带出来。

  万永说:看来不错,我也是这么想,江湖传言真是不可信啊,那比武总算可以吧?

  我说:没什么问题。

  万永说:我父亲创的剑式必须要剑,但是你手里没有任何的刀器,不公平,怎么办?

  我说:没事,我还不会用兵器,徒手吧。

  万永说:我实在是太想赢你,所以不要怪我不公。开始吧。

  我说:等等,你的旁人往下退点吧,我怕伤到他们。

  万永说:不行,所谓万龙归一,就是很多人假扮成龙才能成功,我一个人不能使出这个绝技。

  我说:啊?这么快就用绝招?好,喜乐,把小扁牵得远一点。

  喜乐说:你小心。

  我说:没事,我哪能死在离开寺庙不到一百里的地方。

  万永说:真是见谅,还耽误了你的行程,可是赢你真的很重要,不要怪我不择手段。

  我说:你好歹也算是有气度的人,要不早在我睡梦里偷袭了,开始吧。

  说罢。只见万永周围那六个人顿时形成一个阵型,绕着万永快速奔跑,最后变成一个圈,看得我眼花缭乱,想其实所谓万龙归一,最难的是那些喽罗,需要跑那么快那么整齐,绕着圈还不能晕。

  我正迷惑地看着,忽然,那六个人手中抛出六个暗镖向我飞来,我想,真阴,趁人看傻掉的时候下毒手。那六个镖非常整齐,按照位置来判断应该是人的头,颈,心,肝,膝盖,  
真的很毒,而且很整,最毒的是最后的那一镖居然是向着我私处而来,真是断子绝孙。我猛看了一眼后面,发现后面只是一树,别无他物,幸亏小扁牵走了,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于是,我轻轻朝旁边跳了一步,那六支镖轻轻从我身边掠过。我偷偷一笑,想这就是所谓万龙归一。

  忽然间,从六个转动的人阵里飞出一支短剑。万永真不是一般的功力,能从那六个转动的人的缝隙里把剑隐蔽地射出,并没有误插在自己人屁股上,着实不容易,练着的时候得死多少人啊。

  我想,大不了就是再躲。可是我忽略一个东西,那便是此时我正是跳在空中,脚还没有着地,实在没法再做动作,而那剑的速度真是十分之快,而且是越来越快,并且是顺着我跳的方向。

  完了,我想,只能拿手接了。

  趁暗剑靠近我,我两手抓住短剑的把柄,那剑锋只离开我不到一指,我须在这一指里把剑停住。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剑的力量真是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而那时已经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

  最终,剑插进我体内有一指。

  一个招式就这样结束了。大家都没有了动静。喜乐飞奔过来,急着喊:哥,你怎么能自尽!

  我拔出剑,说:妈的,差点给扎进去了。

  喜乐说:怎么回事?

  我把只破了我一个小口子的剑拔出来,说:轮到我了。

  万永笑笑说:不用了,你已经输了,剑里有毒。

  喜乐忙问:什么毒?

  万永说:西域红花,你也不要急,毒性发作很慢,两天才能彻底发作,你同我去逐城吧,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大家可以结个兄弟,况且解药只是在永朝山庄里才有。我保证你没什么事情。

  我说:多少时间发作。

  万永说:要两日。但是一旦发作以后就再无解药。

  喜乐说:那就到你山庄里去。快点。

  万永说:你们骑马跟着我。

  喜乐说:等等我们,我们的马太慢。

  万永说:没事,我把我的马给你们,我用我兄弟的马,你们的马,我让一个兄弟给骑回来。

  这意味着,很多路白走了。

  这里到逐城真的不远,很快时间,就已经在城门脚下。永朝山庄在城的最西面,靠近后山,是本朝几乎最大的一个山庄,有一段时间专门供给来烧香的大臣皇帝。我都来不及看逐城的景致,就到了永朝山庄,永朝山庄的大门比城门还要大一倍,而正悬的永朝山庄四个字便是皇帝所写。因为这四个字着实很难看,要不是皇帝写的,没有人愿意挂在这么一个山庄的门口。

  而这一路我已经开始昏迷。我想,没事,还有解药,而且肯定不能是我死,事情就是一个意外,虽说有点委屈,这是我正儿八经地第一次和人较量,居然给人毒了,还被人搬回家进行拯救,真是很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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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1 08:31:27 | 显示全部楼层
顶顶  顶顶圣诞节   _.|,_ 就要
          '|` 来临了哦
          / \  
         /`,o\
  送上  /_* ~_\
     我 / o .'\
       /_,~' *_\最真挚的
       /`. *  *\     祝福
      /   `~. o \
     /_ *    `祝群所有朋友圣诞节
     /   o  *  ~'\     快乐!
    /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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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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