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碎了

和煦。

小男孩捧着玻璃在阳光下静静的看着.对于周围的事情不闻不问.旁边有人舔掉快融化的冰激凌渣.涂的满脸都是.头顶上的天空一样蓝的让人妒忌.

    总希望会有天使摸摸他的头,给他一个微笑.然后他选择继续捧着玻璃.在他心里.那是一块地道的宝石.

    不仅仅是身材高大,或力量强壮的问题.小男孩总是受欺负.或许一口痰或一个巴掌留不下什么痕迹.这使小男孩很恼怒.但只是发发牢骚.

    小男孩家里穷.穷得没有一件象样的玩具.邻居家的孩子们都有好看的糖果纸或者是一小瓶甜甜的蜂蜜.他咬咬嘴唇,跑到家里伸手向他醉得一塌糊涂的酒鬼爸爸要玩具.又是一个巴掌.然后是让人胆怯的吼声:滚,给老子打酒去.不幸的是小男孩在回家的路上打破了酒瓶,浓烈的劣质酒味呛的他喘不过气.碎玻璃渣割破了他的手.万幸的是在挨了爸爸一顿拳脚后,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玩具,一个不规则的玻璃碎片,引以自豪的是它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闪闪发光.

   小男孩只是欣慰的笑,这一刻.天使终于把一个微笑降临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了.

   似乎有了"宝石"之后.小男孩开始缄默.每天只是看着属于他自己的宝石发呆.不过多久,一群大他一点的男孩们发现了他的秘密,然后就产生了一场弱肉强食.小男孩这一次没有屈服.挣扎着把自己和鸡蛋一样大的拳头举过头顶.他们把小男孩围到中间.企图狠狠的揍他一顿.当男孩在也无法庇护自己的宝石时.他撰着宝石的拳头用力挥出去.

   这次看到的是一地流血和一个不动的身体.人们开始喊叫,逃逸.

   小男孩铮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也不相信,他挥出去的宝石能割破这个人的喉咙.

   接着是警车的呼啸而来.小镇闲着的人们纷纷议论这个孩子.有时唾沫横飞,讲到激动的时候还可以屁股朝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丫片子,八成是疯了.

   小男孩第一次带上锈迹斑斑的破手铐.警察们拿起他眼中所谓的宝石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用硬头皮鞋踩的稀八烂.小男孩稚气的脸上有些恐慌,但更多的是踌躇.他想狠狠的报复弄碎他宝石的那些人们.但手铐束缚了他的行动和灵魂.



   铁窗能透进很少的阳光.小男孩在劳作的时候捡一些红砖头,然后在墙上凌乱的笔画着"正"字.此时此刻他想念他的爸爸.那个有着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会在喝醉酒的时候惩罚他.

   但有些事情总会被遗忘.就像他的爸爸一次也没有来监狱看他.就像多年前被爸爸赶出家门的妈妈.

   有人说他的妈妈不光彩.尽做些见不得的人的事.但他知道,妈妈的离开也是迫于无奈.一个女人被丈夫做奸在床,没有被邻居说三道四.那只能说明,这个男人不配拥有这个女人的一切,包括爱,或者做爱.

   那景象至今小男孩还无法忘却.爸爸用手狠命的揪扯着妈妈的头发.挥舞着拳头施暴于她裸露的身体.就象每次扇小男孩巴掌一样.毫无怜惜.和妈妈同床的那个男人,看不清脸.他依床老练的吸烟.分明是一种不屑,鄙夷.小男孩汲着一唑鼻涕.有些僵硬.好心的人们递过纸让他擦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清楚得很,命不干净了,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女人的出走似乎对他的爸爸没有多少打击,他依旧每天不恭的赌博,喝酒.不打小男孩的时候,他会搂着男孩对他说:听着,那女人,是贱女人.

   小男孩的脑袋里不断重复,你妈妈,贱女人.你妈妈贱女人......



   其实小男孩的妈妈在他入狱的时候来看望过他.他攥紧拳头,固执的不肯出去.只是在他的妈妈走的时候,透过玻璃看了看她的背影.玻璃是完整的,但是他的宝石永远是碎的,一如妈妈模糊的背影.

   打开妈妈送来的包袱.里面有干净的衣裳.煮鸡蛋,还有曾经他梦寐以求的糖果.煮鸡蛋他拿出来和监狱里的犯人一起分享.但糖果却怎么也不肯吃.只是每天看着花花绿绿的糖纸.便觉得开心.

   当墙上的正字已经辩不清多少时.小男孩刑满出狱的日子也来了.他又看见了久违的阳光.剥了一粒糖果送在嘴里.感觉苦涉.

   小男孩的爸爸很早就在监狱门口等他.还特意清理掉了胡须.手里捧着一个用玻璃制成的球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好看的光,与宝石没有区别.男孩入狱的这几年,他戒掉了赌博和烟酒.拼命的攒钱,为的是将来用钱给孩子买一份工作.能让他过的好一点.因为从监狱出来的人往往会受到社会的排斥.

   监狱的门打开的一刹那,小男孩喉咙有些堵塞.他在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叫他什么来着.小男孩的爸爸,像是期盼着什么.突然间不知所措的僵硬在空气中.


   急促的刹车声大乱了眼前时光的停滞.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男子走下车.看了一眼小男孩的爸爸.是很多年前那个鄙夷的眼神,然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他笑的张狂,冲男孩的爸爸吼到:臭酒鬼,没想到吧,老子一分钱不花养大个儿子.然后转过身冲男孩挥了挥手,说:儿子,过来让爸爸看看长多大了.

   男孩的爸爸将玻璃球摔碎,像是疯了一样的吼到:刘秀秀.你他妈的不是人.

   男孩心里有这个名字,刘秀秀,是他的母亲.他忽然想冲上去抱紧他的酒鬼爸爸,对他说: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儿子,你是我的爸爸.但他知道,已经晚了.男孩掉转头朝反方向拼命的奔跑,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能感觉到他奔跑时掀起的风,吹乱了周围的一切,吹碎了他最心爱的宝石.

   他心中的宝石,永远不能愈合了.

    很多年后,男孩出现在一个码头,他有力气装卸一些东西来养活自己.或许也是因为大海,可以让他的心有所平静.他在甲板上阅读到酒鬼爸爸的信.

    "我丢失了我的宝石/
     我的右耳开始笑/
     哪怕一个指头也可以锁定散落的回忆/
     有战乱波及心底/
     是矛盾/
     亦疲倦/
     曾经的曾经天空有飞鸟掠过/
     我以为我可以自豪或得意的忘形/
     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是因为心痛也有它的孩子/
     天涯海角/
     只是挂念/

    小男孩阅读完来信,确切的说是一首诗.一个酒鬼又或是诗人写给他的诗.一个父亲写给孩子的家书.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波澜不惊的大海.小男孩把信撕得粉碎,洒落在大海,任它们飘散的四面八方.然后扛着新运来的货物,消失在装卸的人流里.

     有宝石碎了,也有宝石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