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

和煦。

从你感觉到寂寞的那一刻起，我的笑容也画上了休止符。
                                               ----Jia Ch
一]
   上学的路上有一棵老树，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存在。最初，这里是密密麻麻一排。每每夏天茂盛的时候，就遮住了整个马路，叫阳光如何也透不进来。
   
   暮色四合，许多人都吃过了晚饭。老人们在树下乘凉，品茶。偶尔有飞蛾扑进茶碗，只是用手挑去，并不觉得脏。孩子们很随意的在任何俩棵树上绑上皮筋，借着路灯，一直蹦蹦跳跳。玩的会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晚回家爸爸要抽皮条。

   上初中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四处纷纷扬扬的挂满了横幅，写着，建设新城市。然后有抗着电锯的络腮胡工人在那里搭了帐篷，轰轰隆隆的铲车把老旧的马路碾的坑坑洼洼。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瞬间就变成要扩路了。

   那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耳边轰鸣的是嗡嗡的电锯声。我使劲力气用双手盖住耳朵。心里却象是失去了什么东西，感觉无边的失落。它们站在那里，果真是为了生长么？

   好些天我都没有出门，一直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象是病了。

   休息的精神了许多，我想出去看看。如我所想，马路的树象是一夜之前蒸发掉了。留下的只是满地的木屑，如一场大雪，冻沉了很多人的心。我情愿自己那个时候是一个色盲，分辨不出满地的颜色。

   还好在离马路很远的地方，留下了唯一的一棵小树。我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的抚摩它的脊背。心里念着，我们要一起快快长大。



二]
   沉默，微笑，奔走，脚印。时间象水在手指的细缝涓涓流过，最后蒸发的失去踪迹。我一点点长高，开始有了很多想法，开始尝试不同于往日的生活。树也在一圈圈壮大，用年轮见证属于这个城市的悲喜无常。

   记忆象潮水一样涌及，终会退却。但凡有关于少年时的你和我，总会有些影象。涨过了潮水，却不能退去。就这样在我的心里慢慢搁浅。

   那个时候的我，迷恋你的一举一动。你善意的对每一个人微笑，都曾在我的心田里弥足。因为我的桌位一直很靠后，我只能每天上课默默的看着你的背影。你很喜欢镜子，每天反复的对着镜子微笑，然后爬在课桌上睡觉。我看小说眼睛倦了，就会抬起头，在我看来，你冲镜子的每一个微笑，都通过镜子的反射，彻底的印记在我的心里。

   只是恋的单纯，没有任何想法。每天即使我很早的来到学校，也会在校园里瞎晃，或是吸几支烟。在上课铃想起后，才急匆匆的跑回班。你一定不知道吧，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可以看到你，同时也为了让你注意到我。

   简简单单。温暖踏实。



三]
   直到后来我听说你已经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了。每天放学，你们都会并着肩，走过那段只有一棵树的路。也好，有人来陪你，至少比我一个人寂寞无助的生活强上许多。似乎那段时间你的笑比之前更喜人，更幸福。上课也精神了许多，开心的和许多同学谈论关于你们俩的故事。

   我想人们一定很妒嫉吧，至少我是。

   记不清是哪天，我看到了那个男生。在老树下，你依偎在那个男生的肩上，他抱着你，轻轻的吻你的额头。我有些慌神。转过身，一口气跑出了很远。因为下雨后留下许多水洼，我的身上溅满了泥点。

   虽然心里是另一种滋味，但我依然每天注视着你，看着你高兴，忧伤。老天真的很眷顾我，留下了那棵树，又给了我欣赏你的权利。这样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我们第一次对话的情景，会是什么样子的。然而发生了，我却不知所措。那是你和我第一次说话，也是唯一一次。

   那天下很大很大的雨，上晚自习时，很多人都没有来，班里的桌位空了一片。因为我在下雨天，没有打雨具的习惯，所以到学校的时候，浑身湿透了。没想到，你爬在我旁边的一个桌位上。我忐忑不安的回到座位，摊开小说。

   你一个接一个打电话，接通了以后，就是吵架。挂掉电话，小声的啜泣。我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转过头对你说：你别哭了，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你依然回了我一个微笑，但在当时看来，那个笑苦涩的令人心酸。：也好，那我们聊聊。

   你给我讲你们俩，从相识，到恋爱。我只注意到了结局，你们分手了。听到你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就感觉天色一下子暗了许多，耳边全是轰轰的雷鸣声。

   我静静的听完，一下子。心里的滋味象是多了一份交集，杂乱的交错成一团。



四]
   我真的不想去回忆。没错，很多事情都是事违人愿。一如当时的你，和我。

   我从不相信老天让你遭了一次不幸，还会有第二次。可后来想一想，其实拿他和你分手那件事和你接下来的遭遇比较，实在微不足道。或许分手那只是一个征兆，是黑色的，这般彷徨。

   其实旁人都明白，你患的是白血病，是家族遗传，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你的头发每化疗一次就脱掉好些，你那惨白的脸上强挤出来的笑是那么脆弱，好象有一点声音，它就应声而破。

   好些天都没有看到你。最后，班主任让人把你的课桌抬走。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当时写了一句话，托人折成心型的，但没有办法传到你手里。
   
   “我知道你走错了路，但一定能走对天堂”

   其实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希望我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坚强淡定的活下去。虽然还是有准备，但当人们告知你的死讯时。我的心自毁般的绞到一起，那段日子，我的情绪总是起伏不定。动不动就开口大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远离我。这样也好，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我知道，无论怎么样，都破不了我心里蒙着的那层阴影。



五]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在老树旁边待了整夜。没有月光的夜晚，星星是出奇的亮，我呆呆的看着夜空，想了很多事情，最后却怎么也不明白。临明的时候，我抽光了所有的烟。这才有了些知觉，的确有些冷，于是裹紧外衣。我掏出小刀，在树上小心翼翼的刻了一个十字架，然后在旁边填上你和我的名字。虔诚的，没有一丝杂念。我明白，老树和我一样，很疼。

   那年，我的成绩每况愈下。和许多人混在一起，赌博，打架。父母对我已经没了希望，要求在学校里把接下来的日子混完，只要平安即可。

   秋天的一个早晨，我路过老树。发现有一个老伯在清扫落叶。厚厚的，叠了一层又一层。那些落叶总是能勾起我这样那样的思绪，其中包括你。我对老伯说：其实这些叶子没必要费力气清理的，风一过，便什么也留不下了，依然干净不过。

   老伯摆摆手，说：不清扫不行，今年不知怎么的，老树的叶子掉的特别多，才刚入秋，就几乎掉光了。我抬头看着老树空落落的枝桠。有一种说不出的踌躇。恍惚间感觉什么都没有了，我的记忆只剩下个空壳而已，里面早已被侵蚀的一干二尽。



六]

   后来有一年，一次高烧，使我的耳朵渐渐失聪。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吵闹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那年夏天一整月的连阴天，雨水一直蔓延不断。淅淅沥沥，整日的冲刷污浊的城市。朦胧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时代。

   仿佛又是那一幕，街上再一次热闹了许多。原因是那棵老树的根把下水道堵了，连日的雨水，排不出，一时间，整条街道成了一条临时的河。人们挽起裤腿，在“河”里淌过，来来回回。他们咒骂那棵老树，向市里反映，早点把它连根刨起。

   终于，老树还是被连根刨起，这次街道真的干净了。拖走老树躯干的时候，来了一个很大的吊车，人们围着看热闹。我前所未有的淡定。我知道，一定是老树带着我的十字架到天堂给她看去了。

   很多事情发生过后，最终人们还是可以找到解决的方式。就象一天天成熟的我，我不再渴望摆脱孤单。苟且的活着，如此珍贵。虽然日子艰难曲折，但我还是挺着。

   我把她的每一个笑都封存起来，夹在一本叫记忆的书里当作书签。偶尔翻开来，就独自欣赏其中的苦与乐，不忍挥霍点滴。

0071986007

好长啊，我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