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那一场突袭的暗伤

`算ぺ子ミ

一.
背叛是起于旧年的秋天。爱吾常常闻到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刚开始以为是女儿的花露水香。但历久弥香，经久不散，才怀疑。然后看到手机里的短信，来回都是暧昧。男人百般抵赖，旁引佐证，信誓旦旦。但爱吾已是将近四十的智商，谎言就如泡沫，在阳光下一个一个破灭。爱吾是免不了俗，起先惊慌失措，然后大哭大闹，接着是冷战。男人终于告饶，哀求着，保证着，发誓着，女儿也帮腔帮势。爱吾败下阵来。日月继续。爱吾用了一整个冬天来疗伤。躲在家里不见人，就如受伤的田螺将柔软的身体藏在壳里。男人果然是幡然悔悟的姿态。准点回家，即便应酬或出差，也是频繁电话问候。爱吾的皮肤是疤痕性的，生一颗痘，要花长长的日月才能消了痘痕。身体如此，心更是如此。等爱吾能平常面对男人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春天，是适宜晾晒衣物和心底里的那些陈年细软的时候，翻检过去十几年的婚姻生活，爱吾也有松懈和疏忽的时候。爱是相互交集，不是单方面赠授。

二.
真实的恋情更早些。小茹是刚刚失去相爱多年的恋人。恰巧男人出现了。他不是正确的那个人，却在正确的时间出现。男人的外表也是不引人注目的那种，是落在什么样的环境都可以隐身的普通，但他及时给了小茹足够的抚慰和安全。一个生了心病的女子极容易爱上疗她的医师。男人有千百条让她爱的理由，但有一条却令她却步，仅一条就抵消了那千百条。他有妻子和女儿。似乎，他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抛弃她们。在离开小茹的日子，他还依然扮演温存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小茹看那有着表演天赋的男人在不同角色中来回转换，心如刀绞，无法言说。医师治愈了她的伤，却植了爱情的盅在她心里，她已是被迷了眼蒙了心的木偶人，只受一人操控。但木偶也有不甘心的时候。这一场侵略的战争，导火索是小茹点起来的。她在每次欢愉后，偷偷散了香水在男人的衣服上。男人对香味是比较愚钝的。但结果却大出了小茹的意料。

三.
男人带女儿出去上课了。周末的天气是如此美丽。爱吾已经错过了许多个多彩季节，怎能再辜负美好春光？她找出初年最喜爱的那条呢裙子，配上新购的手织披肩，套上高跟皮靴。镜子里女子身材依然玲珑，面容依然姣好，甚至较年轻时更多了些雍容雅致的风姿。年轻时，忙着协助男人的事业，不懂得享受。这些年才渐渐远离了男人的商业，顾及到自身的感受。开始用LV的手袋，SK-2的护肤品，BURBERRY的风衣，内衣也要一千块以上的才能上身。爱吾从里到外，都整治一新。化了妆，她还是回头率极高的女子。那背叛已是旧年的疤，终归要平复。想起来该给男人和女儿添置些春装了。爱吾开车去了常去的德基广场。那里购物环境很好，厅堂明亮高雅，也不拥挤，一线品牌也足够，符合爱吾的购物要求。爱吾给男人在楼下买了领带和外套，然后准备到三楼女儿最爱的那件店面。乘的是自动扶梯，上下交错的那种。在来往的电梯中空插了繁茂的仿真花朵，一片假意的春。春总是关不住的，私情更是掖不住。爱吾看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子十指相缠，徐徐下降，朝着自己缓缓逼过来。两人正是你浓我浓，男人面向女子，眼斜都不斜。那女子却诧异看着爱吾。渐渐眼里含了深意，却弯眉巧笑，伸手缠上了男人的脖子。从中庭传上来的是现场版的钢琴声，作了这短兵相接的背景，异常凄凉。错肩刹那，电光火石，爱吾心里一凉，百脉逆流，爱已成伤，溃不成军。那两人却已越来越远。仿佛爱吾才是多余的第三个人。

四.
小茹最终还是选择欺骗自己，相信了男人的话。他说他暂时会不与她会面，待安抚了家里大小两女人，还了自由身，便可日夜相守。誓言，就是被男人随便说说，由女人来深信的东西。但男人还是得空便来偷会。激情似乎更炙烈。男人好不容易趁女儿上了课，来会小茹。为了弥补多日未见的憾，带她去采购春装。小茹不是他的妻，却珍惜他的钱物，如同珍惜男人的点滴爱意。看高昂的价格标签，舍不得，便说不适合。其实小茹正是灿烂的年华，任何美丽华服都是度她这类女子而设。两手空空下电梯。身边有个人，手里再怎么空都是圆满。然后看到那缘梯而上的女子。小茹的直觉异常敏锐。看她目光里掩藏的伤痛，有那么一刻的怔忪。但很快便做出了反应，弯眉巧笑，伸手缠上了男人的脖子。男人很受用，呵呵直笑。错肩一刹那，小茹突觉空虚无力。因着这一男人，两个女人的交集硝烟弥漫，俱伤。小茹心头一热，似乎要咳出血来。那女子却徐徐上升，她升入的是良心天堂。自己却空落下坠，坠入的是永不为人待见的地狱。小茹轻易便答应了她的短信约见。男人问是谁。小茹说，你不必知道。

五.
在美国的牛仔片，常常有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在大漠日落时持枪决斗。在现代的都市里，常常有两个女子为一个男人在茶楼掌灯时刻因爱对垒。你看，历史总是重演，岁月总是轮回，角色已经被事先挑好，你我是最佳人选。剧本台词你可背会，背景灯光准备，命运叫一声ACTION，开始。开始之前，小茹做了许多的准备，最符合角色的妆容，最符合角色的服装，小茹统统不要。小茹从不把自己归入情人的一类。她本不是。她裸着一张脸，她年轻，她张扬，不需粉墨装点。简单的仔裤T-shirt，玲珑身材，不需华服衬托。小茹赴约的地方是一座叫丹枫雨露的城。城内灯火辉煌一片繁华，城外看上去是翠竹牡丹，如诗如画。小茹站在暗地里，手心出了汗。她足够的年轻，所以有足够的资本，来做足够悬疑的赌博。只需一点点勇气。但那男人似乎从来就未给过，也从未给过希望。所以心底还是虚着。爱吾坐在窗口，扭头看着窗外。落在小茹的眼里，是背影寂寥的一座雕像。她有修长的脖颈，年轻时也一定是完美的女子。但岁月总爱在完美里留下缺口，所以今夜，小茹才有理由来赴她的约。小茹在爱吾的对面坐下来，爱吾才回了头。小茹想像里凄哀的脸竟是一片祥和。爱吾微微笑着，平静，平常，平淡。小茹仿佛用足了内力的高手，突然逢到毫无准备的对手，递出去的招式竟无处着力，似乎要跌下阵来。爱吾斟了一杯水果茶，递到小茹的面前。爱吾面前的女子，年轻，所以掩饰不住眼里的慌张。她象个孩子，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找不到理由来解释，于是就硬撑着，假装自己是对的。爱吾忍不住的伸手抚了她的手，说：“你是如此瘦。”小茹看她的眼，不是虚假的情意。心下也有震颤。小茹已经长久没有感受过不带欲念和企图的爱抚。“如果早知道是你，我就放手。”小茹说，知道自己的爱情不如她的深沉，不如她的长久，就是将来，也未必能长久过她。“如果早知道是你，我也放心。”爱吾说，知道自己的爱情永远不如她的单纯，现在是，将来也是。初始目的达不达得到，都已无所谓。相对饮茶，再无其他语言。至夜深，离去。

六.
深夜归家，对于爱吾是破天荒的一次。男人在灯下守着，见了她，却是异常的妩媚，不似年轻时的单薄，忍不住捉了她的手。爱吾笑了笑，抽出手，说：“离婚吧。”男人以为她是开玩笑，爱吾却拿了协议书出来，放在桌上。男人有些恼怒，说：“是谁？是哪个男人？”却没有回答，爱吾回房关了门。男人苦苦思索爱吾最近的行踪，试图找出暗藏的那个对手。手机却收到短信，是小茹的，两个字：“分吧。”男人气急拨了电话过去，却是对方已关机。男人内忧外患，费尽脑力，却想不出是谁横刀夺了自己的所爱们。人，总不愿从自己的身上找出问题。

七.
城里，春水长天，那一场暗伤突然来袭。草木复苏时节，也有利于伤口的愈合吧总归要愈合。总归要过去。